她能感觉到他心里巨大的发泄不出来的悲伤,她能感觉到那种几乎要压垮人的痛苦,她知道此刻她的相公、她眼前这个人正在承受着什么。
可是,她也无能为力,她帮不了她。
封伯死了,朱离死了,那么多缇骑死了,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半令心里的痛。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他回来之前、在那些缇骑骨灰回来之前,将汪府这里布置好。
汪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复又看了那些白灯笼一眼,最后目光才落在叶绥身上。
他走前几步,来到了她跟前,然后弯下了腰,将头缓缓抵在她肩膀上,轻轻地说道:“阿宁,我好痛啊。”
说罢,他合上了眼,头仍旧抵在她肩膀上。
叶绥的眼泪瞬间就滑落下来,心底有什么汹涌上来,冲上了她喉头,让她忍不住哽咽了一声。
她伸出手轻拍了拍汪印的背后,一下一下,动作缓慢轻柔,一句话都没有说,脸上泪如雨下。
阿宁,我好痛啊。
她能说什么呢?她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样一个之前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这样一个过去强大到几乎无坚能摧的人,这样一个旁人评说心狠手辣令人震慑的人,现在却露出了如此浓重的悲伤,脆弱得似乎不堪一击。
他明明身形高大力有千钧,此刻将头抵在她肩膀上,就像一个小小的孩儿,如此无助而可怜。
他是人人畏惧的缇事厂督主,现在却只是个伤心悲痛的可怜人。
那么深那么重的悲痛,在回到汪府之后,在见到汪府这一片白之后,终于忍不住泄露了出来。
叶绥的身后,站着庆伯吴不行等汪府一众人,他们全部都已经身穿缟素,脸上同样满是悲痛。
他们静静地看着汪印,有些人眼中已含了眼泪。
现在的厂公,和他们过去所见到的厂公太不同了,厂公在他们心目中是强大到能承受住一切的,但现在……
那个明明是弯腰低首的人,那个明明露出脆弱的人,此刻在他们眼中显得更加高大了,也更加难以击败。
落泪如何不丈夫?脆弱如何不厂公?唯有感情至深,才能悲伤至重。
这就是他们的厂公……
第1008章 汪府有丧
汪印的脆弱和悲伤只持续了片刻,他很快就直起身子,脸上慢慢恢复了平静,说道:“阿宁,辛苦你了。”
现在府中都布置好了,处处都挂上了白幡白灯笼,想必阿宁回到府中之后就没有停过。
在府中为封伯和死去的缇骑治丧,这是他们在回来路上就商量好的事情。
封伯和他一样,都无亲无故,不,应该说汪府仆从和缇事厂缇骑就是亲人;而大多缇骑的亲故都不在京兆,汪府和缇事厂都是他们最亲近的地方。
为他们治丧、悼念他们,这是汪印应该做的,也是他想做的。
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人死了许多事情便了了,这个道理,汪印懂。
但是这么多人死于一场不应该出现的战争,这么多人死于非命,这么多人应该被人记住,至起码,要被他和活着的缇骑记住。
叶绥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我不辛苦”,她只是下达指令而已,有什么辛苦?
真正劳心老力的,是府中的仆从们。是他们马不停蹄地在京兆各处购买白幡白灯笼等物品
汪府没有备着这些东西,便是准备着,这么多人同时去世,寻常人家也不会有这么多治丧用品。
叶绥不知道仆从们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将这些东西准备齐全的,但是她知道,仆从们在张白幡挂白灯笼的时候,个个都红了眼眶。
这些仆从都是从缇事厂退下来的,他们与缇骑的关系本来就十分亲近,平时联系也很多。
哪里想得到,竟然会有这么多缇骑同时死去了?彭城之战,彭城之战啊!
特别是庆伯,他是奉了汪印的命令带着郑云回提早离去了,这一路上返回京兆,他们全副心神都在保护郑云回上,既不敢暴露自身,也不敢打探任何消息。
他们是平安返回京兆之后,才从缇事厂那里得知了彭城出现了激战的消息,只知道死了很多人,但是庆伯怎么都没有想到,死去的人之中有他的老友封伯。
他怎么能想得到呢?封伯的武功,只在厂公之下,可能与终年时候待在缇事厂大牢的年伯差不多,是远在他们这些暗卫之上的。
缇骑们不敌,因而在这场激战中死去,这是可以想到的事情,有了战争就会有牺牲,这都是自然之事,但怎么会是封伯?
封伯……过世了,这怎么可能?这绝不能接受!
在听到叶绥说这些话后,庆伯心头大震,一向冷硬的人也红了眼眶,却在听到叶绥的吩咐后,强忍住心中的悲痛将仆从都动起来,让他们布置灵堂、以迎封伯和缇骑的英灵归来。
如今厂公回来了,那些缇骑们呢?
汪印整肃脸容,沉声吩咐道:“都去门外等着,迎接他们归来。”
皇上的旨意已经送去兵部门外了,唐玉他们想必很快就能回来了,府中的白幡就是为了迎接他们归来。
汪府有丧,不必给什么人报丧,只需要记得这些人就足够了。
在汪印叶绥领着一众仆从出现在门外不久,远处就响起了一阵阵的马蹄声,那些缇骑和英灵,即将回来了。
没有人会想到,汪府的灵堂,竟然会设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