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刚被封为赵王时,曾化名赵檀,托身为江南士子,与浣沙女云氏相恋。后来皇上遇刺,云氏为救皇上而死……”叶绥继续说道,语气平静淡然。
她说的,仿佛是云淡风轻的事,而不是一桩隐匿至深的宫闱秘事。
她看了汪印一眼,才道:“这段时间极短极短,几乎没有人知道。云氏身死之时,曾有言:若有一日重回,霞红披、烈日破,如意碎,所以我才请大人在二十一殿下右臂上做了胎记。”
以缇事厂和殿中省的本事,做一个真的胎记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将这一切顺理成章呈至皇上跟前。
最难的事,大人已做到了,经邱太医之口,用吉凶难辨之名,将事情放在了皇上面前。
浴血红霞、破日胎记、碎裂如意,一切刚刚好,严丝合缝,没有出现一点点纰漏。
哪怕她只是灵光乍闪提醒了大人,大人仍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所以姐姐平安无事了,大人平安归来了。
第222章 隐秘先机
汪印捧着茶杯,感觉杯中茶渐渐冷却,淡淡问道:“你怎么知道?”
如今是永昭十九年了,皇上被封为赵王,乃将近三十年前的事。
他跟在皇上身边已十三年,对帝王身边事几乎了如指掌,却从来没有听过有关云氏、浣纱女的只字片语,也不曾听别的官员说起过这些事情。
小姑娘年方十六,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没有怀疑小姑娘话语的真实性,因为他亲眼看到了皇上的失态。
那时候,皇上跌跌撞撞地冲出紫宸殿,在轿辇停在临华殿外的时候,皇上片刻不停,几乎是冲进去的。
在见到襁褓中的二十一皇子那个胎记后,皇上竟然红了眼眶,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举动无措,状若癫狂。
如今听了小姑娘的话语,他才明白皇上为何会这样。
本来以为永远过去了的事情,突然有重来的时候,任何人都会大悲大喜,皇上自然也不例外。
但这一切,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小姑娘是怎么知道的呢?这……又是她的消息来源?
叶绥眼眸轻垂,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活了两世,她当然知道了。
尽管现在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些,但后来却是不一样的。
前一世,永昭三十八年前后,永昭帝征辟十道方士,笃信鬼神,每日敲经念咒;
且在京兆大兴土木,营建了几十座望云台,便是希望能够再见到云氏的音容笑貌。
可惜,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及至驾崩大行之前,形容枯槁的永昭帝还拉着太子的手,哀哭道:“你说有一日重回,必是霞红披、烈日破,如意碎……朕等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
帝王就这么哀哭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太子,后来的太宁帝在说到这场景时,脸上无悲无喜,只淡淡说了一句:“原来,父皇也有求不得的时候。”
是啊,大安朝最尊贵的人,也有求不得的时候。
永昭帝年少时被封为赵王,等于是被迫逃难离开京兆的,赵王也只是虚封,并没有实际封地。
这段时日,应该是永昭帝一生最落魄最卑微的时候。
没有人知道他与云氏浣沙女是如何相识、相恋,但云氏为救他而死,他念了她一辈子,这是后来谁都知道的……事实。
其实也不难理解,微时的点滴、少年的情意,最是令人难忘。
在最落魄的时候,永昭帝与云氏相识,还与其相恋,两者皆有之。
更重要的是,云氏年纪轻轻便死了,还是为了救永昭帝而死,这便成了帝王一生的牵挂。
哪怕他最后遇风云化龙,成为了大安最尊贵的男人,云氏都已经死了,不能受他半点庇护,不能享他半点尊荣。
与其说,云氏是帝王一生的牵挂,不如说这是帝王一生的遗憾。
求不得的遗憾啊,若是有机会弥补,就算托在另一个人身上,也不算是一场虚幻,也能让心得到那么一丝慰藉。
叶绥不知道永昭帝得知霞红披、烈日破,如意碎时的反应,但她能想象得到。
——必定是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树枝那样,切切不愿错过,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就像她刚重生而回一样,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兄长父母性命一样。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便是大安尊贵的帝王也一样。
末了,她也同当时的太宁帝一样,脸上无悲无喜,对着汪督主说道:“大人,我就是知道。”
这前世种种事情怎么说呢?她便这么说了。
她脸色太淡定,带着一种看透世事沧桑的怅然。
不知为何,汪印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并不痛,却异常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