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惠一改先前的愁苦,笑着点点头道:“阿宁,我记住啦。糟了,现在闺学的先生应该到了,我们快快回去!”
说罢,她便上前拉住叶绥的手,匆匆忙忙地往回走,还边说道:“阿宁,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了?不怕那些人说你俗艳啊?不过你这样真漂亮,估计她们都要嫉妒死了……”
声音渐渐消散了,两个姑娘就这么说着话,离开了这里。
她们不知道,在这僻静之所,在茂密树林的掩映中,还有另外的人在,并且将她们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细看去,当中有个年约五十岁的老妇人,衣饰看起来颇为寻常,头上只插着一只木钗,然而目光湛然锐利,还有种独特的贵气。
她的身侧,站着一个人,他肤色雪白,容貌俊美无俦,然而神情极淡极淡,有一种摄人的杀意。
这个人,正是缇事厂的汪督主!
只见贵妇人笑了笑,颇为愉悦地说道:“本宫只是想图个清静,不想却听到了这些话。这可真有意思,汪督主,你说是吗?”
汪印点了点头,淡淡回道:“殿下说的是。”
他神色依旧很淡漠,眸中倒有些兴味在闪动。
的确很有意思,这是本座第三次见到这个叶家姑娘了。不过,本座总督缇事厂,专司消息刺探,竟不知还有孙长蕴这样有能耐的人。这个孙长蕴,到底是谁?
当叶绥和沈文惠匆匆回到闺学嘉行堂的时候,闺学姑娘们都基本落座了,就连闺学先生们都到了不少。
她们两个人自是引起了不少注意,尤其是叶绥的长相打扮,在一众素雅妆扮的姑娘中显得极为醒目,就像一朵艳丽红花,硬生生将这些素雅姑娘都显成了陪衬的绿叶。
如此一来,就有些姑娘的脸色不好看了,但闺学先生在上,今日又是闺学重开之日,姑娘们倒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眼刀子满天飞。
沈文惠拉着叶绥在后面位置坐了下去,毫不客气地瞪了那些目光鄙夷的姑娘们一眼,才细声地道:“阿宁,是我连累你了……”
若不是为了她父亲担忧的事,她和阿宁就不会来得这么迟了,结果令得阿宁平白受了这么多眼刀子。
叶绥眉眼弯弯的,微笑着摇了摇头。这算得了什么呢?眼刀子又不会杀人,任她们瞪到眼睛生痛,她也毫发无损,这些姑娘只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看来她这一身衣裳妆容真是俗艳得很啊,不然这些姑娘为何会这个反应?不过,这些姑娘还是太嫩了,她们难道没发现堂前的先生们连眼睛都不眨?这才是修为到家了。
第20章 琴斗
叶绥在嘉行堂没有等多久,很快,随着闺学山长谢凤池便到来了。他的到来,使得的嘉行堂这里气氛为之一变。
上百个姑娘迅速安静下来了,她们都端坐着,屏气凝神,闺学的先生们低垂着头,恭敬地看着他们的山长。因此,堂内只听到丝丝风声。
谢凤池已过花甲之年,但长相儒雅,没有露出丝毫老态,反而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精神锐气。他在朝中任国子司业一职,平时很少在闺学出现,如今因为闺学重开才现身,主要是为了勉励、训诫这些姑娘。
在环视嘉行堂后,谢凤池便开口道:“现在闺学重开,诸位生徒要在七艺上更精进才是……”
听到山长提及“七艺”,众姑娘的气息微微一窒,很快就稳下来了。
京兆闺学有琴棋书画馔绣策这七艺,在这七艺上,又分为三等,这主要是按照年龄来分的。像叶绥、沈文惠这些十五六岁的姑娘,就排在第三等。
通常闺学的姑娘到了第三等,也就到了议亲、定亲的时候,因此很多姑娘都会在第三等考核过后,才会商议亲事,主要是为了找个更好的人家。
当然,也有许多权贵家族并不拘于这考核,而是早早就为家中姑娘定下亲事了,全都是无定数的。
嘉行堂的训诫过后,姑娘们便各自散了,按照等级去到各院各院授课的处所,到了申时才会归家。如此三日来一趟闺学,说起来课业也不算繁重。
闺学主要授琴棋书画馔绣策这七艺,因此设有相应的七院,每院会有一名院主和若干授课先生,有不少都是国朝有名的大家,这实是闺学姑娘的福气。
此刻,叶绥与沈文惠正朝琴院走去,她们今日要上的,便是琴课。
听到这个安排时,叶绥脸色都绿了,连脚步都有些虚浮。这会儿,不管前世有多少历练涵气,她都很难再保持淡定了,因为琴课正正是她最薄弱的!
说薄弱还是婉转说法了,事实上她的琴课真是……一言难尽。
明明琴谱她是记得的,琴弦琴徽她是熟悉的,抹、挑、勾、剔、打、摘、擘、托这八法她很清楚,再者她手指纤长,当她将双手轻按在琴面上时,有一种动人心弦的美好。
但是,但是!
一旦她开始抹第一个琴音时,所有的美好便变了。别的姑娘按照八法弹出来的琴音,大多静远清幽余韵悠长,偏偏她弹得艰涩凝重,仿佛魔音穿耳般,让人一刻都受不了。
琴院有十八个琴师,能忍耐着听她弹奏半柱香的,一个都没有!
若不是闺学没有逐除学生的例子,怕是她早就不能再来琴院了。然而此时此刻,她真的不想去琴院,要她腆着老脸当众出丑,她觉得自己还需要那么一点勇气……
沈文惠看着她苦巴巴的脸色,只得叹息道:“阿宁,等会你就装出动作,不碰琴弦就好了,先生们都知道你的情况,也不会为难你的。”
阿宁的琴课实在太差了,她都不好昧着心来鼓励了。鼓励什么的都是白搭,阿宁现在就只能空弹来混蒙了。
叶绥生无可恋地点点头,双肩都塌了下来。她现在只希望今日的先生是个好脾气的,不会特别注意到她……
可惜今日她的运气太差了。当先生走进来的时候,气氛顿时凝滞了,所有姑娘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沈文惠紧紧抿着唇,向叶绥投去了无比同情的目光。
今日授课的,竟然是琴院中要求最高、处罚最严的宫琴师。更重要的是,她一直看叶绥不顺眼,过去总是处处刁难。
以往面对宫琴师的时候,叶绥就像个鹌鹑似的,恨不得缩成一团。后来没法了,凡是宫琴师的琴课,她都借口生病不来。
她自问没有得罪过宫琴师,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处处刁难她。多活了一世,她终于知道了,原来宫琴师的得意弟子曾与姐姐争过嫔位,后来落选了,自此宫琴师便对叶家怀恨在心。
此刻再见到这个神情严肃高傲的宫琴师,叶绥竟奇异地平静下来了,先前种种畏难愁闷就丢到一边去了。
她畏惧的是弹琴这件事,也因此感到满心挫败。但对着宫琴师这样的人,她可一点儿也不怕,反而燃起了熊熊斗志。
这种严肃倨傲实则自卑记仇的人,她见得太多了,这样的人折在她手中的也不少,一个闺学琴师,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