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妖心里特别清楚,何四宝和马文龙的本事与她不相上下,对她的一切又特别熟悉,被他两接近合攻,她将难以脱身,所以她尽可能远离他们。她知道四周已被围住堵死,而且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她已经很难夺破逃出去了,但总不能束手就擒,因此本能地只要有一口气就挣扎。好在她特技高,富有智慧,否则怎会当军统专属上海特工队的头呢,何况四个都是男性。她双枪精准,飞镖百百中,击毙了一拨又一拨围追者,终于因周折太久而精疲力尽,但只要还有一口气,不会就此就擒,挣扎到底,枪声、追杀声惊骇着四街五巷百姓,不少从窗户里窥视,都可怜她、同情她,想救她而无法,有的人家甚至稀开了一点门,似乎是让她避进去,但她明白,她若避进去,那这全家人就都遭死,因此她宁自己死而不避。她身上再多子弹和飞镖,而无补充,终于用完使尽,气力也不济了,还使尽全身解数夺路,脱离敌人,最后钻进了一条僻巷,可进去后才知是个死胡同,如敌人围上来,再无出路,想越围墙,而围墙太高,加上全身无力,敌人的追杀声又四处都是,越来越近,甚至已听到脚步声了,她像蹬在井里一样,无奈地望着天空。
天妖想这下完了,逃不了了,而自己死到不足惜,遗憾的还没将何四宝和马文龙除了,不能不除了呀,无关私人恩怨,这两个人不除了,不知要给全上海人带来多大的灾害,她沮丧极了。
追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真要就擒了,死不瞑目呀,可突然,从围墙间露出一个小伙的头,伸给她了一只胳膊,把她拽进围墙,敌人追到这里,四寻无人,看看高围墙,觉得也难于跳越,可不见逃犯了,感到奇怪。
小伙将天妖拽进墙内,食指竖放在嘴上,示意不要出声,拉着她一起往里奔,很熟悉地直进一间柴房,藏了进去。很大的一间柴房,这是什么人家,柴还放到房里,还放着旧桌椅板凳、筐罐箩筛,柴窝里面,已有铺好的柴屏,看样小伙已在柴屏上坐睡,小伙叫女子坐下歇歇,又说你太累了想躺下就躺下,女子感到小伙特恳切实在,她确实也累不可支,就坐了下来,而非常不安说“他们也跳进来怎么办?”小伙道“那就是我们两的命运了。”“可怎么能连累你!”“现在不是讲连累不连累的事。”小伙没在乎自己,使女子异常感动。两人不作声,静听着,慢慢嘈杂声没有了,看来追杀的人走了,才都放心了些,这时小伙说,我去找点水来喝,不管有什么情况,你可不要有动静。说完,他就轻手轻脚走去门口,探望了四周无人,才奔出去。小伙一走,女子不由得躺了下来,这时候感到特饿特渴,喉咙要冒火,奔跑的时候只顾着奔跑,现在才觉软瘫无力。小伙不一会儿就提了大半桶水回来了,看来他对这里较熟悉,不知从那儿找到了一只旧水桶,女子连忙坐起来,小伙说:没法取到开水,只能打到点自来水,将就先喝一点吧,没法找到吃的,厨房里有人,女子都顾不上说话,拽过碗舀了就喝,连喝了三大碗才讲“自来水就救我的命了,胜过仙露,否则我真要渴死了,多亏遇见了你,感谢!感谢!感谢!”连说了三个感谢,小伙真有点心疼她说“感谢什么呀。举手之劳嚒。”女子道“我们素不相识,我真是有幸啊!”小伙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不过,应该说‘同是天涯志气人’更确切些。”女子感慨道“好一个志气人,你于事好像都已了如指掌!”小伙道“明摆着吗,这儿是什么地方,你不会无故送来叫他们追杀的。”女子道“不过怎么能不感谢,你是救了我的命呀!”小伙别趣地又道“你这条命不是一般的命,我能出上一点力,感到无比荣幸!”天妖笑了,道“啊呀,你真是巧舌鹦鹉,听得我全身一下升华了,难以形容!”小伙:“你就不要形容,停止说话。对不起呀,我就是有点光顾说话了,忘了你只喝点水不行,还没吃东西,肚子饿着怎么办,而这大白天实在没法找到吃的,只有等到晚上,厨房里才没人,我一定能找来好吃的,熬一熬吧,暂且只能休息。”小伙取出一条家织布毛巾,舍不得浸到水桶里,用碗舀了点水淋湿后递给女子道“擦把脸,擦完闭上眼睛养神。”女子确是一点也不想动,多么想小伙给她擦,但是小伙太规矩了,只是举着手等待女子去接。女子只是这样想的,就伸手接了毛巾。女子擦完了脸,小伙说“歇吧歇吧。想靠就靠;想躺就躺,这儿不能讲什么规矩啦。”女子又笑了。
女子实在想躺就在柴屏上躺下了,这时浑身酸痛,而又多么地舒坦。小伙就到一旁坐下了,靠在柴禾上。房内空前的静,两人都不说话,其实还用说话问这道那吗,两个都是何种人,心里明镜一样,何况女子明明手执手枪,还是一般人配备不到的德造稀有手枪;明明多少日本兵和皇协军,还有众多高手围追都没围追住;小伙为什么藏在这里?上海市民绝不会这样藏的,日本人户户不漏地在剿灭国民党和地下党组织,特别对地下党组织简直要灭尽绝杀。女子明白他绝不会是国民党,那还会是什么呢,听他口音不是地道上海话,而是江北“启、海”一带口音,看样到上海不久,“启、海”是江北老解放区,赤色革命根据地,日本人最忌讳的,更况一般人敢搭救日本人正在围追的逃犯吗!?那他是什么人呢,莫非就是水魔吗!?但不像,看不出来,他简直很笨拙,从他身上看不出一点受过特训的模样,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也没听出说话带一点什么政治色彩,虽也意识到也许这就是智慧,这就是分寸,这就是深沉,这就是特色,这就是与众不同,这就是高妙之处。小伙也完全可以断定她绝不会是地下党,而且肯定是国民党,是个级特工,重要人物。
夜已深,院里没有了动静,小伙就说,现在黑夜了,人看不见了,好活动了,我去找吃的。
小伙出去了很久,不见回来,看来找点吃的也很不容易。
小伙终于回来了,满脸笑容地说“如果找些一般吃的我早就回来了,我看见他们正做狮子头和鱼等,就一面观察一面等着。
小伙是用篮提回来的,有汤、有鱼、狮子头,有素菜、米饭,还是热的。女子说“你拿那么多东西人家会不会现?”小伙道“别担心,我已有了经验,这是个大家,厨房很大,厨房里生熟东西很多的,多一点少一点一般没人在意,当然也琢磨着不能拿多。”女子从小伙话里肯定他不是个冒冒失失之人,因此很放心。小伙把饭菜放到女子面前,叫她快吃快吃!女子看小伙没有吃的意思,便说,你也吃,我们一起吃。小伙并没有吃,而把一个狮子头全夹到饭碗里,端给了女子,女子可掉泪了。小伙问“你怎么哭啦?”女子道“多长时间没有这样的生活了,没有这样亲近的人了,只有过去在家里才有,我多少年没有回家了。”小伙道“吃吧,别想那么多,不要难过。”小伙高兴地看着女子吃,又叫她喝汤,把汤碗端给她。
吃完饭,小伙收拾完以后,两人坐了下来,还是很少说话,都不问对方的情况,都明知自己的身份能不能让对方了解,都清楚交往是交往,政治是政治,政治是残酷的,不讲交情的,两人不想戳破这层纸。所以连姓名都没问。女子心里还是很担忧着急的,就说“趁夜里,我得赶紧离开。”
“你还想走?”
“敌人知道我不可能离得去,一定藏在近处,很可能藏在这里,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即使今晚过去了,明天就会家家严密搜查。”
“看样今晚夜里不一定搜查了,但肯定到处明岗暗哨密满,近几天你晚上白天肯定都走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