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了几根茄子一些豇豆回来,正在屋里换鞋,外面宋春花就大嚷了起来:“哪个嘴短的吃了我的鸡蛋羹。真是野种,这点规矩都不懂”
骂谁呢这是,芙蓉的脸瞬间沉了下去。早上她明明看着林氏蒸了两碗鸡蛋羹,说好了一碗是给圆圆一碗是给她的。当时芙蓉去端的时候,明明就只有一碗。野种,亏她骂得出口。不过就是前儿她要找自己借钱,自己没借给她吗又故态复萌了。芙蓉用力一蹬鞋子,就要翻脸。
“媳妇,别气坏了身子。”顾清尘适时地叫住了芙蓉。芙蓉转过头来,顾清尘却朝她眨了眨眼睛:“打人的时候,仔细手疼。”
芙蓉扭过头去不理他,心里却是舒坦了不少。她要吃鸡蛋不是芙蓉一把拉开了门,立在门口,目光炯炯:“早上娘蒸了两个鸡蛋,一个鸡蛋一碗。我去拿的时候就剩了一碗,另一碗,难道是喂了狗”骂人谁不会,撒泼谁不会
宋春花没料到芙蓉竟然出来应了,脸顿时就一沉,踩着门槛叉着腰,一手指着芙蓉:“你骂谁是狗呢。”
“自然是吃了的人。大嫂不是说自己没吃到吗这么紧张干什么”芙蓉鼻间嗤笑一声。
宋春花顿时不干了,满脸胀红了:“谁不知道我早上都要吃两个鸡蛋的。我出去逛了一圈,回来那蛋就没了。横竖不是你自己下的蛋,你不心疼。谁不知道你有钱有吃的,别的人都帮着娘家,你恨不得把娘家都搬空了。怪不得人家刘家看不上你,还说是什么野种,我看也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野种”
“大嫂,你嘴巴放干净一点”芙蓉还没说话,顾清尘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宋春花哆嗦了一下,倒没想到顾清尘竟在屋里。她还要说什么,芙蓉已经奔进了厨房,顷刻取出了一个篮子,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鸡蛋。芙蓉指着那一篮鸡蛋:“大嫂,我就是有鸡蛋吃怎么了。我就是一天吃一篮子又怎么了。你管不着你想吃,没门儿我今儿就把话撂在这儿了,这家里今年抱的鸡,全是我花钱买回来的。这些鸡蛋,自然是我的,大嫂想吃,自己下去”说完,芙蓉将篮子提进自己屋里,砰的一声关紧了门。
宋春花气得简直都要冒烟了,一眼瞄见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郭大海的儿子庆哥儿,张嘴就骂:“你个小兔崽子,看你娘的臊。看我不打死你个听墙根儿的。”庆哥儿一溜烟跑了。
林氏正在郭大伯家,听了庆哥儿添油加醋的话,连忙赶回来。芙蓉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又将那鸡蛋拿出来,对着林氏道:“娘,这是鸡蛋。”
林氏见芙蓉这样,自然是心疼女儿的,也就不说什么了,转头说起了郭大伯家又想盖新房子,想找老郭头去帮忙的事情。芙蓉的眼珠子转了几圈,计上心来。
顾清尘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二日就下地走了。芙蓉晚间把自己的借据拿给他瞧了,掰着指头算:“招工,买棉花,上下打点,哪样不要钱。他们家连一只鸡都不肯炖给孩子吃,还要修房子。”
“明儿,我陪你把这钱要回来。”顾清尘知道自己小妻子在忿忿不平什么,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芙蓉心里才舒坦了些,靠近了他,闭着眼睡着了。顾清尘看着她的睡颜,心里涌上了一层说不出的感觉。
次日,顾清尘便和芙蓉到了郭大伯家串门。当时那来挖地基的人已经挖了大概一尺了,芙蓉冲着郭大伯笑笑:“大伯,盖房子啊”
郭大伯没料到芙蓉竟然会来自己家里,顿时想起了那二十两银子,支吾着道:“只,只是盖个茅房。”
“哦,在院子正中盖茅房啊大伯家果然与别人家不同呢。”芙蓉笑着对那正在挖坑的泥水匠说,“师傅,你们这盖茅房挺讲究啊,还要挖这么深的坑怕茅房倒了啊”
那泥水匠听了芙蓉的话,哈哈大笑:“小娘子真风趣。哪里有盖茅房还挖坑的,都是直接盖了就好了。”
顾清尘朝着郭大伯道:“大伯,听闻大海哥前儿在镇上寻到了一处好差事,是在帮人收租子呢。真是好福气,那么几条街的铺子呢,可威风了呢。”
芙蓉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顾清尘怎么会知道她都不知道的事情。
郭大伯的额上瞬间就冒了汗,结巴着说不出话来:“他,他就是帮工的。”
“那是呢。前儿和大海哥说话,他还向我说那醉香居的饭菜好吃呢。说是那家的鱼是新鲜捞上来的,鸡也是现宰的,可是贵呢。那么一顿饭,竟就要二两银子。他还说,那里唱曲儿的姑娘”顾清尘虽是笑着说话,吐出来的言语却让郭大伯的心里寒战不已。
郭大海媳妇脸色瞬间就翻了,抄起一把锅铲就出来了:“郭大海那杀千刀的是不是又去找那起子狐媚子女人了。爹,你要替我做主啊。”
成功挑起内讧的结果就是,芙蓉歪着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大伯,俺家圆圆最近连鸡蛋都吃不上了,是不是可以先把钱还给我们。”郭大伯被闹得不可开交,巴不得早点送了这两樽瘟神走,做出忍痛的模样却是动作麻利地将二十两银子塞给芙蓉。再也不找她借钱了
、凑份子钱
因着这二十两,芙蓉手上有了周转资金,那作坊很快就开起来了。
芙蓉借着和顾清尘去镇上的机会,和红棉一起去看了一下。作坊大概有一百平方米左右,以前是堆木头的,空间很高。后面带了两间屋子,正好可以用来放成品布匹。地方打扫的很是干净,负责看守的人是给红棉家以前看老房子的老郑。人看着挺老实,他端茶给芙蓉的时候,芙蓉特意注意到了他的手,是长年累月在田里做农活磨出来的那种老茧。
芙蓉拉了顾清尘一道来瞧。因为毕竟是两人共同的钱。现在这个季节棉花没有收获,红棉是把他亲戚的棉花全收过来在做。芙蓉瞧着一个妇女熟练地纺着布,心里暗暗点头。不愧是红棉,做事果然稳当。
“顾老板娘,既然来了城里,自然要向你引荐引荐我那位亲戚。”红棉看着芙蓉和顾清尘并肩坐在一起的模样,笑道,“你们呢,就没有好消息传来”
芙蓉的脸登时红了,没好气地瞥了顾清尘一眼,坐地离他稍远了些:“红棉你说什么呢。”
红棉见了他们的模样,抿嘴一笑:“这夫妻啊,是越吵感情越好。吵着吵着,就有好消息了。”
芙蓉脸上绯红一片。顾清尘的伤好了一大半,只是若是用力地笑,胸口的肌肉牵扯着,仍旧会疼。他只是略弯了弯唇角。
马车摇晃着停了下来。红棉先下去了,顾清尘回身来扶芙蓉。两人刚下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红棉侄女,多日未曾相见,今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芙蓉和顾清尘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这正是上回他们遇见春娟的那家布庄。两人看着红棉与那老板相谈甚欢,难道他就是红棉说的亲戚。芙蓉镇定了神色,不过就是一个沾亲带故的而已,做生意嘛,熟人有时候更好说话。
“这位就是我说的那位顾娘子了。”红棉与老板寒暄了几句,向两人互相介绍起了对方,“这位就是我的远房大伯,姓丁。”
芙蓉不动声色,对着丁老板行了礼,笑着道:“见过丁老板,请多指教。”
丁老板的目光闪了一下,笑道:“顾娘子你好。”既然芙蓉没有攀春娟儿的关系的意思,那自己也就当做是一般的交情来处理就好。只是,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芙蓉身上扫了好几次:这位娘子倒挺有意思。
芙蓉现在有点后悔自己没问清楚下家是谁,就答应了红棉。只是如今也没法子反悔了。好在春娟近日才成了亲,应该不会有空闲来镇上才对。
顾老娘这几日都在替顾老大跑上跑下。芙蓉托林氏打听回来的结果不好不坏,只说她家确实不好,这个姑娘倒是也没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来。顾老娘决定打着自己回娘家的旗号亲自跑一趟,但是顾老大怎么也不肯让她一个人去。于是,顾二嫂自告奋勇跟着去了。
两人回来后,顾老娘叫了芙蓉去,又问了一下那家的具体情况。芙蓉拿不准顾老娘这次去到底是得到了怎样的结果,便将自己知道的复又讲了一遍。顾老娘并没多说什么,就让芙蓉回去了。
上回给天衡和小桃两人做的春衣,两人都喜欢得紧。顾老大非要不布料钱给芙蓉,芙蓉没法,只得收下了。眼瞧着这天逐渐地热了起来,许多孩子都换了短衫了,天衡还穿着长衣长裤。圆圆也没有夏天的衣裳,芙蓉干脆多扯了些夏布,给每个孩子至少做两套。
此刻的她正在窗前裁着布料,没留意到门口有人进来了。她拿起了笔沿着画下去,刚画到一半,就骤然听见一个声音,唬了她一跳,手一抖,顿时线就歪了。她抬起头来,正瞧见了顾二嫂伸长的脖子,这才松口气:“二嫂,你来有什么事吗”
“啧啧,难怪我见圆圆身上的衣裳那么合身,原来都是三弟妹自己亲手做的。三弟妹可真是心灵手巧啊,不愧是从大家里出来的,自然是我们这种乡野妇人比不上的。瞧这一双手啊,可真不像是做粗活的。”顾二嫂说着,就要去握芙蓉的手。
芙蓉将手一抽,自己貌似和她还没这么熟吧。顾二嫂来说这么一番又不像是夸又不像是损的话,到底是何用意。芙蓉一只手按着剪子,一只手拿着笔,重复了一句:“咳,二嫂,你有话就直说吧。”
顾二嫂的目光往屋里瞄了瞄,说道:“三弟妹,就你们三房单出来了,这屋子这么小,不憋屈吗”
“难道,二嫂是想跟我们换房子住吗”芙蓉一语中地。
顾二嫂顿时摆手:“我不是那意思。你看吧,你们三房三个人挤在这一间屋里。大哥如今就带着两个孩子,住在最大的房间,三弟妹难道不心动吗”
原来是拨火来的。芙蓉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继续地描画了起来:“大嫂眼瞧着就要进门了。大哥是长子,住大房间,自是应该的。”
“三弟妹果然是知书达理的。那”顾二嫂压低了声音,“三弟妹,老婆子找你出多少份子钱”
芙蓉这才明白了顾二嫂的目的。原来这是想找一个同盟,同仇敌忾。顾二嫂本就是个一毛不拔的公鸡,偏偏这件事儿,她是没法不出血的。芙蓉微微一笑:“孩子他爹在成亲的时候,大哥也是鼎力相助的。这份情,始终是得还的。该出多少,就出多少。”说着,芙蓉就回身去拿丝线了。
顾二嫂追了上来:“三弟妹,你是兜里有米的人,自然是没法体会到我的苦处。老婆子自然是巴不得我们把家底儿都掏空了给大哥娶亲。问题是,我们还要过下去啊。”
芙蓉倏地一下将剪刀立了起来,吓得顾二嫂连忙后退了几步。芙蓉低头道:“田里的活,大哥一个人差不多干了一半,到了年末,还是我们三家均分。这个时候多拿点也是应该的。这事儿我做不了主,还得听孩子他爹的。”
“三弟妹,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都是一家人,没有为了你而疏远他的。你要问三弟,那是肯定的,也没让你现在做主不是。”顾二嫂还在絮絮叨叨,芙蓉只不理她。顾二嫂听了,只得讪讪地离开了。芙蓉这才松了口气。
第二日吃过饭,不该芙蓉洗碗,她刚刚将碗放下,顾老娘便说:“老二老三,你们和你们媳妇过来一下。”芙蓉看到顾二嫂收拾碗的动作一顿,心里不禁好笑了起来,连带着荷包要出血的事情也淡了不少。
顾老娘果然开门见山了。顾老大知道是为自己的事情,硬是跟了起来,要拦顾老娘。顾老爹的烟杆在炕桌上敲了敲,说道:“这事也在理。老二老三成亲的时候,老大都拿了钱出来的。如今也不要他们多出,我们出一半,老大自己出一些,剩下的就老二老三平分了吧。”
顾老大忙道:“爹娘的钱我如何敢要,您们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些银钱傍身。我这里有些银两的。”
顾老二懒懒地剔着牙,并不表态。顾清尘回身瞧了一眼芙蓉,见她面上的表情无恙,便沉下心来道:“大哥说的是,爹娘怎么能拿自己的体己出来,我和二哥多出一点就是了。”
芙蓉的心一沉,早知道让顾清尘说要坏事。顾老大更是摆手了:“三弟,这更使不得了。三弟妹往常对小桃和天衡就跟自己的孩子似的,哪里还能让你们如此破费。你们都别跟我争了,就按我说的办。”
顾老爹的目光扫过了顾老二的身上:“老二,你说呢。”
“有爹娘和大哥在上,我哪里敢说什么。只听爹和大哥的就是了。”顾老二端正了坐姿,一副听话的样子。当然不能听三弟的,不管是听爹的还是听大哥的,自己出的血都更少。
争执了半天,最后商量好由顾老爹夫妇出三分之一,顾老大自己承担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一由老二和老三平分。顾老大还欲说什么,被顾老二他们拉住了。
晚间顾清尘躺下,习惯性地去揽芙蓉的时候,芙蓉一甩手,推开了他。顾清尘愕然,又去抱她。芙蓉挣脱开他,坐了起来,回过身来道:“你和二哥多出一点就是了哈”
顾清尘这才想起,这话自己并没有和芙蓉通过气。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媳妇,当时那种情景。我只是话赶话。”
芙蓉的眉微微一动,顾清尘连忙举手投降:“我没跟媳妇商量,是我的不对。”
“醉香居唱曲儿的姑娘模样标致是吧”芙蓉的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这话酸溜溜的,却让顾清尘的心里舒坦极了,自己的小娘子,连生气都这么妩媚。他趁芙蓉不注意,一下子将她揽在了怀里,一翻身,让她平躺着,自己俯身下去:“那醉香居的姑娘是圆是方我都不知道。这不是那日大刘哥成亲,听他们讲的吗”
、过生辰
芙蓉忿忿地扯过被子,把自己全身裹得跟个蚕茧似的,面朝里睡了:“她是圆是扁关我什么事,你知不知道又关我什么事。我困了,要睡了。”说着,她紧紧闭上了眼睛。
现在虽然快到夏天了,但是,还是有点冷啊。只着里衣的顾清尘将芙蓉连人带被搂在了怀了,可怜巴巴地道:“媳妇,我冷。阿嚏”说着,顾清尘真个打了个喷嚏。
芙蓉被他这么一抱,想挣扎开。无奈自己把自己裹得太紧了,竟动不了。这可真是作茧自缚了。芙蓉越动,就裹得越紧了。
顾清尘看着芙蓉渐渐变红的脸,戏谑地凑到她的耳边道:“媳妇可是害羞了”他刚问出口,就看到芙蓉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这才察觉到事情不对,忙撒手,从她的脖颈处把被子解开来,一边解一边又好气又好笑地说着:“媳妇儿,你可是我瞧见的第一个用被子把自己勒住的人。”
芙蓉只觉得自己丢脸丢得糗死了,虽然顾清尘算是救了自己。但是,这个男人嘴上说着让自己管钱,结果根本没有和自己商量,就要把钱贴给什么父母兄弟的。现在就这样,若是惯着他,以后还得了。芙蓉鼻子里哼了一声,转向里面:他必须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然不要想自己原谅她。
“媳妇。”顾清尘的身子靠了过来,胳膊揽住了她的腰,手又开始不规矩了起来,“媳妇,你还生气呢”
“我和圆圆睡去。”芙蓉甩开了他手好几次,他不但没有收敛,甚至把芙蓉挤到最里面去了。芙蓉一气就坐了起来,就要起身。她刚爬起来,就被拦腰抱住了。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又稳稳地躺回到了床上。顾清尘的眸子看着她:“媳妇,我向你保证,以后我绝对要先和你商量。如果你没同意,我绝不开口。你说一我不敢说二,你不发话我绝不答话。”
倒是挺有觉悟,只是,哼,芙蓉气得一脚踹在了他的重点部位:“我让你不说话了吗你又不是哑巴,嘴长在你身上,别人问你你也不说吗”
顾清尘顿时捂着自己的重要部位,哎哟了起来,翻身倒了下去,满床打滚:“哎哟,痛死我了。”
芙蓉开始还不理他,听着他倒咝气的声音,转过头去,看到他额上都出了细汗,应该是很疼。芙蓉忙跪坐起来,抓着他的手问道:“真的很痛吗对了,上回你配的那个跌打损伤的药,我去拿。”
“让我抱一会儿,抱一会儿就好了。”顾清尘将芙蓉纤细的腰身揽住,将头搁在她的颈窝处,“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跌打损伤药不对这个症。”
芙蓉本想挣扎,但是瞧着他苍白的脸色,还是任由他抱着自己。万一,真是踢坏了,毁了他的幸福生活,那顾家的人不找自己算帐才怪。再说了,她本意也不是要让他断子绝孙的,自己是不是下脚真的太重了。
他闷闷的声音传来:“媳妇,别生气了。以后,关于这种事情,我都跟你先商量。我要是做的不对,你骂我吧,别把事情憋在心里,会伤身子的。”
芙蓉只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撞击了一下,骤然想起了在竹林里顾清尘死死拽住那歹人的模样。芙蓉的手缓缓地圈住了他的脖子:“给大哥出钱自是应该的。只是,这事儿,你出了头,若是父母同意了,二嫂肯定会怪到你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