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你们说的黑色,我穿上,你看看怎么样”
说实话,这种神秘色彩与她的确不怎么相配,从上到下跟个直挺挺的鞋油桶,我脱口而出:“砢碜”
“砢碜”这回轮到她猜谜了,她试探着问:“你是说不好看的意思”
我真的惊异于她的聪明了,如难懂的方言她竟能猜出
彩荷看出了我的心思,直截了当地说:“我是从你的表情里猜出来的。”多亏
她有察颜观色的本领
天色渐晚,我正要进入梦乡,彩荷推了我一把,“给你吃蹄。”
我头不抬眼不睁地说:“我不吃猪蹄子。”
“不是猪蹄子,是蹄。”
“不是猪蹄子还能是啥蹄子呀”我嘟嘟囔囔地坐了起来,彩荷递过来的东西令我愣了半天,“你是说梨”
“嗯,吃吧。”
“吃,吃,这个我吃。”我抓起一只往嘴里塞,拚命地掩饰着要笑得崩溃的嘴巴。
提起家乡,我和彩荷有着同样的感受。家乡,是留在记忆里的一缕余香,即使是穷乡僻壤,也能云山雾罩地摆出它的几个“独一无二”,说成仙人仙境,从而使那些从没来过的人垂涎一番。
有一次,我正准备抒情,一张口:“俺家那疙瘩”
“什么什么疙瘩”彩荷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
为免去更为繁琐的解释,我只好改口:“我们那个地方”
看来,这普通话不说是不行了
彩荷是个性格外向的人,经常把她的同事带过来玩。
湖北的树枝和陕西的徐航提起了各自的同学结婚的事儿,聊着聊着,就争了起来。树枝把“结婚”说成“结分”;徐航则说成“结hueng”。她们相互嘲笑一阵,谁也拿不准确切的读法。
树枝说:“问问大姐吧,她的读音肯定对。”
身为大姐,面对着扑将而来的四柱目光,深感责任重大,理应为她们做出表率才是。于是,我抱着一丝不苟、诲人不倦的态度,以一种自认为最标准的普通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示范给她们,“结婚”
没等我缓过神儿来,就爆发出一阵更为剧烈的笑声,笑够之后,她们边擦着眼泪边指着我的鼻子,异口同声地说:“你说的也不对”搞得我莫名其妙。既然说错了,也不便为人师了。但是,究竟哪儿读错了呢
树枝在这些人中是出洋相是最多的一个。三句话中,总有几个字读得不够标准。比如,她把“团结湖”说成“谈结浮”。他们单位的总经理虽然只有一个,其他的人也爱以“某总”相称,过过嘴瘾,以满足彼此的虚荣心。树枝在叫别的“总”时,倒还悦耳,叫胡军,就不怎么动听了,“喂,浮总”
极其敏感的胡军跳起了“老虎神”,“你才浮肿呢”
两人经常为此吵得死去活来。这样让她叫下去,胡军的名誉受到了严重的损害,得想个折了。他坐了下来,耐心地教她,“我姓胡。”
“姓浮。”
胡军加重了语气,“胡”
“浮”
胡军气得垂头丧气,手摆得像个高速运转的电风扇,把桌子上的纸片子扇得呼呼作响,“得别再叫我什么总了,还是叫名吧。”
看来,推广普通话确实难,可是,难也得说,不说更难。
在伊水家住了两个月,她家的房子到期了。尤湖想转行,不干书了。他找来了废品收购站的人,带来了两大卡车,把他的几大库的书全当成废品处理了,人家给了他九千块钱。
伊水和尤湖找了房子,搬走了。
我搬到了另一个地下室某学院的学生宿舍。我有学习卡,以学生的身份入住,比较行得通。我的一半时间就生活在地平线以下了。
我不再只是生活在家庭中,而是生活在社会中了。
这是一家个体承包的旅店,对学生资格的审查并不严格,住进来的也是鱼目混珠。
在宿舍里,我最先见的是二十五岁的栩如,她不施脂粉,朴素、清新的学生妆扮,两只月牙般的眼睛闪着直率、聪慧的光芒,端庄、秀气的鼻子倔强地上扬着,那张绷紧的、薄薄的嘴唇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小鼻子、小眼儿、小嘴儿同她那单薄、瘦小的典型的南方人的身材组合起来,竟也讨人喜欢。
我问她:“水房在哪儿”
她放下书包说:“我带你去我刚来那会儿也是分不清东西南北,总走错,熟了就好了。出了门,往右拐,千万别往左,左边没路;走到头,再左转,右首这面是厕所,那儿是洗漱间,带帘子的黑屋子是浴池。浴池不大,只够两个人洗的,没有门,没有灯,没有窗户,没有暖气,空气不好,那个水池子最好别用,长了发霉的绿毛了。你可以用自己的盆子,打满了开水放在里面,把空气熏热了再洗。这是烧水的大壶,每天供应两次热水,早六点,晚六点,记住时间,去晚了打不着了。前面是出口的方向”
亲切、开朗的栩如做了我的向导,打消了我与她之间的距离感。
和这些学生们住,如果有人问起我的背景,我该怎么回答呢是如实说,是编一个理由,还是拒不回答我是因为想躲开那些问题,才来到北京的。可我还是要为这个问题而伤脑筋。
下一个进来的叫黛眉,嗓音很粗,但很热情。“大姐,咱们这屋的人挺好的,你有啥事儿就支声。”
“谢谢。”
我在水房洗脸,黛眉也去了,她在洗脚。
她问我:“大姐,你今年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