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看着班步尔善,问道:“有什么万全之策”
班布尔善掏出鼻烟壶嗅了一口说道:“鳌公,在四位辅政中,索尼只在一日半日之内必死,那遏必隆八面玲珑见风使舵,苏克萨哈徒秉愚忠,手无实权,心无成算,皆不足虑。皇上嘛───呃,愚以为可虑之处正在于此。皇上虽说是个孩子,却颇有心机不可等闲视之。他调姓魏的到御前行走,听说君臣二人已经几次微服私访,这些天又突然冒出三大臣奏折这事。这就像下棋,国手布局,步步紧逼上来了”他顿了一下,见众人都聚精会神地听,便慢条斯理地说:“不过,优势还握在鳌公手中。苏纳海三人被诛,在疆臣们看了算是立了仗马,不敢嘶鸣。他们都清楚,当今是谁主沉浮其实熬公所虑,乃是当今朝中大臣不服。如果让他们也清楚朝中到底谁说了算”下面的话班布尔善觉得有碍,难以出口。
这番话听得在座众人如同醍醐灌顶,无不悚然动容。塞本得不由得心中暗暗佩服遏必隆:“老家伙不来,就怕是听到这些话。”想着,身子向后边靠了靠。
穆里玛听得忘神。双手一拍,说道:“大人明见,这盘棋输了,什么都完了依大人之见,下一步该怎么个走法呀”班布尔善笑而不答,拿眼瞟着鳌拜。鳌拜用心精细,见周围众人并非都是跟自己同心,忙改口道:“皇恩浩荡,永世不忘。好,酒冷了,快饮下这一杯”
正说间,家人捧了一个黄匣子来。当日康熙批下朝廷的奏折都装在里边。按照顺治留下来的惯例,大臣的奏折任何人不得带入私邸。索尼病后,经太皇太后恩准破了先例。现在索尼病危,命在旦夕,这第二个”破例”,又转到鳌拜手上。鳌拜漫不经心地接过匣子,将它打开,随手拿出一件,一看便皱起眉头,犯了踟蹰:“这这”
众人见鳌拜如此关注,也都凑上来看。鳌拜将折子递给泰必图道:“苏克萨哈请守先帝寝陵,皇上有朱批,你念给大家听,看是什么意思。”
一听说苏克萨哈要求去守陵,众人都大出意外,催着泰必图快念。泰必图从怀中取出一副西洋水晶眼镜戴上,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御朱批:'尔苏克萨哈世受国恩,乃先帝顾命重臣,理应竭尽心智辅佐朕躬,共成大业,为何出此不伦不类之语着议政王杰书问他,朕躬究竟有何失德之处,致使该大臣不屑辅佐,辞去政务朝政有何阙失,该大臣何不进谏补遗而欲前守寝陵该大臣身受何种逼迫,而置君国于不顾”
泰必图读一句,掀一掀眼镜瞧瞧大家。班布尔善愈听愈疑,眉头皱得愈紧。
鳌拜折扇一挥问道:“子翁,你看呢”
班布尔善却不答言,只将头摇摇。鳌拜会意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泰必图、塞本得、葛褚哈、讷谟、济世、穆里玛七个人。穆里玛向来不服班布尔善,瞧他一脸正色,心里哼了一声:“假诸葛”
班布尔善见没有外人,立起身来说道:“借中堂前箸,我为中堂筹之”说着拿起一根筷子,蘸了酒,在桌子上划了一道说:“苏中堂是气闷不过,才上了这道请守寝陵的折子,说的倒是真心话。先前他在皇帝处告状,被留中不发,后来又见杀了苏纳海三人,心中又难受又害怕,所以才不得已请守寝陵的。”几句话说得人人点头。他却口气一转,“皇帝呢,却别有图谋。就这么几句话,为什么要杰书去问,而不是鳌公这是可疑之一。”他在桌上划了一道,“第一问不过是虚晃一枪,他亲政不久,哪来的'失德'之处要有,也只能归咎于鳌公。”他又划下第二道:“要害在第二、三问。这就是逼着苏克萨哈告鳌公的状,再由杰书出面弹劾鳌公───这步棋出得又稳又凶,进可以形成围攻之势,退则不过抛掉苏克萨哈一个弃子,一个十四岁的人能想和如此周全”他沉吟着摇头,徐徐道,“只怕太皇太后,也参与此事了呢”
这番话说得如醍醐灌顶,众人半天没有言语。鳌拜倒是很冷静,思考片响后,冷冷说道:“他如意算盘打得到精致,可我偏偏不让他得逞。怪不得今日上书房中他与杰书密谈,我前去时两人都神情慌张,原来如此。既然他们要放弃苏克萨哈这个棋子,我们就吃下这个弃子再说”
前来吃酒的也并非都是铁心随鳌拜之人,怎料鳌拜说得如此露骨,当下泰必图说道:“中堂,也未必非吃这个棋子不可,不如负荆请罪又如何”
鳌拜当然知道这些人的想法,想到班步尔善那句“让朝中大臣知道到底谁说了算”打动了他,让他也知道如今问题的核心,乃是一个立威。想到此,停止踱步,对着班步尔善说道:“子翁,如今我们便去杰书家中,看那胆小的杰书到底有多大胆子”
康熙的妙计,就这么毁在了自己本家哥哥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