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没有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他心头一阵苦涩,他倾身望着她,“美昕,你昨晚发高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韩美昕怔怔地望着他。他一如从前那样温柔,温柔得她都想落泪,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哭,她摇了摇头,“我没事,我还好。”
大概是烧了一整晚,她的声音沙哑粗嘎,很难听,说话时又牵动了喉咙发痒。一时咳了起来。郭玉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扶着她坐起来,将水杯递到她chún边。
嘴chún碰到温开水一阵刺痛,她蹙了蹙眉头,郭玉以为水烫了,他连忙收回来,用自己的chún碰了碰。他道:“水温刚刚好,喝吧。”
韩美昕就着他的手,qiáng忍着chún瓣上传来的刺痛,勉qiáng喝了几口水,嗓子也疼,她摇了摇头。推开了水杯。郭玉将水杯放回床头柜上,他拿起枕头垫在她身后,看她脸sè还没有恢复红润,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几分,他低声道:“要不要我去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我靠一会儿就好。”韩美昕摇头,她盯着他,神情有些赧然,她道:“你怎么来了?我…我把你吓坏了吧?”
郭玉抿了抿chún,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去的时候。你已经烧糊涂了,确实把我吓坏了。你还记得你读书那会儿,有一次也发高烧,烧得都说胡话,我到现在都记得,抱着你去医院的途中,我的手都在发抖。”
韩美昕想起来了。那是她大二那年,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发脾气,自己淋着雨回去,当天晚上就发高烧,迷迷糊糊时他被室友叫来,她看见他就又哭又闹,还说不活了,让她死了算了。
如今想起来,只觉得那时候真是yòu稚啊,闹矛盾就威胁他自己去死,可是到最后,他真的离开她了,她就是死一万遍,他也不会再回到她身边。
“那时候年纪小,尽胡闹,你肯定是受不了我的脾气,才偷偷走掉的,我现在已经改了很多了,再也不要死要活的了。”韩美昕轻笑道,哪怕是笑,也笑得极为勉qiáng,只是扯了扯嘴chún而已。
郭玉仰头温柔的望着她,看见她脸颊上黏着一卷头发,他伸手替她温柔的抚向耳后,他道:“美昕,我不是因为受不了你的脾气,我是……”
郭玉欲言又止,却是道:“那时候我就想,我要把这丫头宠得无法无天,宠得谁也不敢靠近她,那她永远就是我的了。美昕,我比你年长五岁,我能包容你所有的坏脾气,在日本的几年,我一直怀念那时候全心宠着一个女人的时光。”
“那你肯定是受虐狂,我以为是日本那些温婉的小女人让你舍不得回来。”韩美昕晒笑道。
郭玉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将她的手拉过来摁在心脏上方,他低声道:“美昕,这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人,现在还在为你等待,你肯回来吗?”
韩美昕眼前一阵发酸,她猛地缩回了手,将手紧紧攥成拳头,“郭玉学长,我……”
“你不要急着回答我,好好考虑一下,我等你,再久都等你。”郭玉打断她的话,生怕她出口的话会掐灭他最后的希望。
知道她和薄慕年只是契约婚姻,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重新追求她,和她在一起。薄慕年不珍惜的,他来珍惜。
韩美昕不仅是眼前发酸,就连心里也在发酸。她承认,在薄慕年那样对她后,她的心开始动摇,她不是受虐狂,不管薄慕年怎么对她,她都会义无反顾的守在他身边。
良禽都会折木而栖,更何况是人呢?
尤其是在她这么软弱的时候,她会受不住诱惑,她闭上眼睛,将头扭向一边,“郭玉学长,不要等我,我不值得!”
“不,美昕,你永远不会明白,你对我而言的意义,我不会催你,你好好想,想清楚,我会尊重你所有的决定。”郭玉深情地凝视着她,不想给她任何压力,现在的她,已经太苦太苦了,他甚至不愿意再让她更辛苦。
眼泪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韩美昕慌忙伸手抹掉,可眼泪却越落越急,她哽咽出声。郭玉瞧着她这副模样,一时心如刀割,他站起来坐在床边,将她抱进怀里,心疼道:“美昕,别哭,乖,别哭。”
一直以为,他都怕看她流泪,他宁愿看她骄纵的扬起头,也不愿意看到她的软弱,那样他也会难过。
韩美昕握紧拳头,用力砸在他xiōng口,怨怼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为什么不?”
再早一点点,在她还在等他时,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和他在一起,可是现在,她不能了,再也不能了。一颗心,一旦移情别恋,又怎么能再回到从前?
郭玉有口难言,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从未离开过,他紧紧抱着她,“对不起,美昕,对不起……”
韩美昕闭着眼睛,心里却是满满的绝望,如今的她,像是站在悬崖边上,进退无路。她曾经单纯的以为,薄慕年会给她一个家,如今才发现,那是她希冀的海市蜃楼,她把希望放得有多大,真的面临要割舍时,绝望就有多大。
……
薄慕年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已经上午十点了,他高大的身躯蜷缩在沙发上,显得十分憋屈,他闭着眼睛伸手到处找手机,手机铃声一直在响,他却一直没有找到,只得睁开眼睛,看见手机搁在茶几上。
他头疼欲裂的坐起来,吸气时感觉自己身上有一股很浓郁的酒味,他极少有这样颓废的时候,他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接通,电话那端传来徐浩的声音,“薄总,您什么时候到公司,高层们都在等您。”
薄慕年伸手摁着太阳xué,他重重的呼了口气,胃里空落落的难受,他沉声道:“把会议tiáo整到下午,我现在赶不过去。”
就算赶过去,他现在这个状态,也不适合做任何决策。
薄慕年挂了电话,才看到手机上有十几通未接来电,三通是来自军区大院,还有十几通是来自清水湾别墅,他想起昨天傍晚发生的事,眉目间染上了一抹沉重,韩美昕那个倔脾气,有时候真的让他恨得牙根痒痒。
他将手机扔回沙发上,起身叫了客房服务,让服务员准备他的衣服,洗漱完出来,门铃响了,他去打开门,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衣服换上。
他掐了掐眉心,头疼得厉害,从客厅里找了常用的醒酒药喝了一点,这才拿起手机和车钥匙出门。开车回清水湾别墅时,路过一家花店,他车子已经驶出去老远,然后又倒回来。
到底还是觉得自己昨天太过粗鲁与残bào,他想要做点什么挽救。步入花店,花香扑鼻而来,他站在百花丛中,一时挑得眼花缭乱。
服务员迎上来,向他介绍每一种花的花语,他指着一盆鲜红的玫瑰,道:“就这个,99朵。”
服务员眉开眼笑,一边称赞他好眼光,一边道:“送女朋友的吧,这是刚从保加利亚空运回来的,早上就订出去了大半,只剩这些了,您运气真好。”
薄慕年第一次来买花,站在这里怎么都觉得别扭,服务员将花包扎好,他付了钱,捧着花出去了。一路上遇到几个年轻小姑娘,都一脸艳羡的盯着他手里的花,他心里挺受用的,女人都喜欢玫瑰,韩美昕也喜欢的吧?
他把花放在后座上,还站在车边摆弄了几下,这才转身上车,发动车子朝别墅驶去。车子驶进别墅,他熄了火,转头看着车后座上的玫瑰,心想自己就这样把花抱进去,既没新意,又显得尴尬。要不就放在车里,让她自己来拿,她看见这么多火红的玫瑰,心里应该就会欢喜了。
思及此,他开门下车,他提了提衣领,穿过花园走进别墅。
刘妈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看见薄慕年回来,她急道:“先生,你可算回来了,我昨晚给你打了好多通电话你都没接,太太发高烧,人都烧糊涂了。”
薄慕年心里咯噔一跳,他抬脚便往楼上走去,边走边问道:“请医生过来给她看没有,她现在有没有退烧,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刘妈心想,我打你电话你不接,现在还怪我不打电话给你,心里虽然有意见,嘴上到底是不敢说的,她道:“刚好郭先生来了,我就请郭先生送太太去医院,我也不知道郭先生的电话号码,太太手机没带,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家医院,我正想给太太送……”
薄慕年闻言,脚步倏地顿住,他回头瞪着刘妈,冷声道:“郭先生?”
“就是你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郭玉先生。当时太太情况紧急,高烧晕厥,都在说胡话了……唉,先生,你去哪里呀?”
薄慕年听到郭玉来送韩美昕去医院,哪还稳得住?他几步步下楼,转眼间已经掠出了大门。刘妈看着他的背影穿过花园,她摇了摇头,现在才来着急,早干嘛去了?
薄慕年坐在车里,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拨通郭玉的电话,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听,他心口像舔了火舌一样,那股火迅速蔓延开来,他再打过去,还是没人接听,他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他咬着牙关,一边将车子驶出别墅,一边再打郭玉的电话,这次对方索性关机,他气不打一处来,bào躁的捶向方向盘,车子发出尖锐的喇叭声,他拨通一个电话号码,寒声道:“给我查韩美昕在哪家医院,马上给我查。”
说完,他气得扔了手机。第一次,感觉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握中,他看着前面的马路,慌乱得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韩美昕生病了,是郭玉来送她去医院的,那个时候他在哪里?该死的,他在醉生梦死。他欺负了她,把她bī出病来,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竟然给了另一个男人可趁之机,实在无法饶恕。
对方很快打过来,报了医院的地址,他眼前豁然开朗,突然就找到了路,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半个小时后,薄慕年开车驶进医院,他停好车,就看见医院门口有一男一女走出来。
男的高大英俊,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女人,女人脸sè苍白,容颜憔悴,仰头对着他温柔的微笑。薄慕年站在那里,突然迈不动脚步走过去。
他们结婚几个月了,韩美昕在他面前还从来没有这样笑过,她的真实情绪好像都藏在了一张面具后,即使是笑,都让他感觉不到真心。
原来,她也有过这样温婉的时候,只是面对他时,不是敬畏,就是多了一丝胆怯。
直到此刻,他仍然记得昨晚她在他身下,被他那样深深的占有时,她脸上的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疏离。
他看着郭玉小心翼翼扶着她上车,似乎问了一句什么,她摇了摇头,他这才关上门,转身走向驾驶室。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郭玉在上车前突然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离得太远,他并不能准确捕捉到他眼里的情绪,下一秒,郭玉已经坐上车,发动车子驶离。
车子驶出医院时,韩美昕从倒车镜上捕捉到了那道颀长的身影,她目光一凝,硬生生忍住回头去看的冲动,不可以,韩美昕,你已经卑微进尘埃里了,不可以再管不住自己。
倒车镜里那道身影迅速消失,韩美昕收回目光,对上郭玉看过来的目光,她微微笑了一下,沉默的坐在副驾驶座上。
郭玉开车,他时而转头看她一眼,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薄慕年的到来,她不提,他也就当没有看到过他。他问道:“美昕,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韩美昕抬起头来望着他,她道:“我今天下午的飞机,和薄氏集团的收购小组去y市出差,你先送我回清水湾别墅,我收拾一下行李,然后要去事务所和同事交接一下手里的官司。”
郭玉诧异地望着她,“你要去y市?”
“嗯。”韩美昕点了点头,“本来这种事lún不上我,是我自己申请过去的,爸……薄董事长亲自审批的,目前这种情况,我暂时避一下也好。”
郭玉心里明白,她说的是她和薄慕年的事,她和薄慕年之间的矛盾,好像不是一日两日累积起来的,否则她不会提前申请外tiáo。她到底还瞒了他多少事?
“好,我送你。”郭玉柔声道。
韩美昕回到清水湾别墅,她径直上楼去收拾行李,她带来的东西不多,能带走的也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能装下。她把证件装进包里,看着这间自己住了快半年的房间,她怔怔出神。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手,看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素戒,她轻轻转动着指环,这枚戒指她只摘下来过一次,就是那次与郭玉在希塔的旋转餐厅吃饭,恰恰那一次,就被薄慕年逮了个正着。
她苦笑,她这辈子一定不能做坏事吧,否则做一次,就被抓包了。如今,她和薄慕年的关系紧张,这枚戒指,她也不能再留下了。
轻轻将戒指摘下来,她放在梳妆台上,然后拎起行李箱,头也不回的离开。从此以后,这里就是她遗失的一个梦,不真实的梦。
她拎着行李箱出门,郭玉在门外等她,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两人一起下楼。刘妈在楼下等,看见他们拎着行李箱下楼,刘妈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太太,你这是要去哪里?”
刘妈在清水湾帮佣多年,好不容易看见薄慕年娶了妻成了家,可这个家才兴起几个月,现在就这么散了,她越想越难过。
韩美昕鼻翼发酸,她轻轻吸了口气,qiáng忍着眼泪道:“刘妈,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我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你要是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
“太太,兴一个家不容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了,可人家都说,夫妻是修得千年的福分,不要说散就散了。”刘妈劝道。
韩美昕眼泪扑簌簌直落,她连忙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刘妈,那我先走了。”韩美昕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刘妈追了几步,眼睁睁看着她上了郭玉的车,她不停抹眼泪。
郭玉发动车子驶出别墅,迎面看到薄慕年的车驶过来,薄慕年盯着车里的两人,两车错身而过时,他心里忽然感到恐慌,如果他放任她和郭玉离开,那么他们之间就再也不可能了,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打了方向盘,从对面的车道直接转到这边的车道上,他一脚踩向油门,巴博斯如离弦的箭急驶过去,他拼命按喇叭,示意前面的车停车。
韩美昕转过头去,看见薄慕年疯了一样追上来,她一时心惊胆颤,满脸都是恐惧。郭玉看着后视镜里那辆bī上来的巴博斯,他看向韩美昕,见她满脸惊惧之sè,以为她不想见他,他用力踩下油门,黑sè奔驰迅速向前驶去。
薄慕年的车加速,郭玉的车也加速,很快两车的距离拉开,薄慕年拼命按喇叭,但是郭玉不停车,他黑眸微眯,眸里迸发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巴博斯像头疯牛一样,在马路上横冲直撞,“砰”一声,巴博斯撞到奔驰的车尾,郭玉与韩美年都感觉到剧烈的冲撞,她脸sè发白,从齿缝里飙出两个字,“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