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他脑门上就挨了一下,他委屈地望着沈存希,瘪着嘴道:“我又没说错,干嘛打我?”
沈存希瞪了他一眼,真后悔答应依诺,要慢慢告诉沈晏白真相,他板着脸道:“依诺去哪里了?”
“花生去后花园了。”
沈存希把孩子交给贺东辰,转身往后花园走去,过了木桥,远远地看见前面的吊椅上蜷缩着一个人,他双手chā在裤袋里,慢慢走过去,站在吊椅旁,看着她盯着吊椅发呆,他轻声问道:“依诺,在想什么?”
贺雪生回过神来,看见站在吊椅前的沈存希,她立即坐起来,吊椅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起来,她盘腿坐在上面,问道:“你和我哥谈完了?”
“嗯。”沈存希扶着吊椅,在她旁边坐下,吊椅往下沉了沉,他伸手揽着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容貌,“你有心事?”
贺雪生垂下眸,真是无法形容,为什么沈存希在身边,她心里就会这样的踏实,她偏头靠在他肩上,道:“爸爸告诉我,我妈妈在哪里了。”
沈存希目光一紧,瞧着她的模样,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他低声道:“知道妈妈在哪里,你不开心吗?”
贺雪生手指绞在一起,“我不知道,我的心情很复杂,既怨恨她抛弃了我,又很渴望见到她。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在想,哇,这位夫人看起来好高贵好优雅,甚至对她生出一种亲切感来。可是她不停出现在我面前,却从来没打算认我。”
“或许她不是没有打算认你,而是怕你会拒绝见她,那么她连想见到你都不可能了。”沈存希搂紧了她,她心里还是很忐忑啊,否则怎么会把自己藏到这里来。
贺雪生心里一颤,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真的会是这样吗?”
“依诺,她是生你的人,她怎么可能不想认你?去见见她吧,哪怕什么都不说,看一眼让自己安心,我会陪着你。”沈存希握住她的手,五指将她的手指撑开,不让她继续虐待自己的手指。
“你真的会陪着我吗?”贺雪生不安的问道。
“嗯,我陪着你,一辈子都陪着你。”沈存希沉沉的许下自己的诺言,这一辈子,握住她的手,他就再也不会放开。
贺雪生还是不敢,心里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沈存希,我妈妈还活着,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
沈存希轻笑,没敢告诉她,他早就知道。他说:“你妈妈还活着,就表示这个世上又多了一个人爱你,我为什么要惊讶?”
贺雪生心里暖暖的,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就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她道:“我想去见她,你会陪我一起去吗?”
“好,我陪你去见她。”沈存希握紧她的手,牵着她下了吊椅。
来到前院,沈存希拉开车门,贺雪生坐进副驾驶座,沈晏白从别墅里跑出来,他跑到车边,望着沈存希,“爸爸,你和花生要去哪里?”
沈存希难得很耐性,他弯下腰,双手按在沈晏白的肩膀上,嗓音柔和,“我们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里好好玩,不要tiáo皮不准捣蛋。”
沈晏白眼巴巴地望着副驾驶座上的贺雪生,他小嘴噘得老高,“你们出去约会都不带我,哼!”
沈存希放开他,弯腰坐进车里,发动车子驶出贺宅。
沈晏白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车子,心里有些失落,他转身,落寞地走进别墅。
……
一个小时后,黑sè劳斯莱斯距离庄园只有一条街,贺雪生紧张得掌心直冒汗。以前来这里,她都没有这种感觉,可是今天,她格外的紧张。
她转头望着沈存希,“沈存希,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沈存希伸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依诺,别害怕,她是你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她也渴望着见到你,你别担心,好吗?”
贺雪生的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她下意识想逃,可是沈存希却看穿了她,不让她逃,她眼睁睁看着车子驶入庄园,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车子停在别墅前,别墅门打开,徐卿披着披肩从里面出来,看着停在门口的黑sè劳斯莱斯,她神情忽然激动起来,她快步跑过来,连平日里的优雅与高贵都顾不上了。
贺雪生坐在车里,看着那个失了平日仪态的女人,她缓缓握紧了拳头,耳边响起男人低柔的声音,“依诺,下车吧。”
贺雪生看了看他,他眸里满是鼓励,她抿了抿chún,伸出轻颤的小手握住车门把,推开车门下车,她看着那个女人扑过来,将她牢牢地抱在怀里,目光落在远处翻躺在地上的拖鞋,她激动得连拖鞋都跑掉了也顾不得。
徐卿紧紧抱着她,“雪生,你是来看我的吗?”
贺雪生抿着chún没说话,怕一说话就会泄露自己的情绪,徐卿就那样抱着她,许久后,她才记起自己的失态,她轻轻放开她,尴尬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贺雪生盯着她,之前见到她,只觉得这位夫人面善,此刻仔细瞧着,才发现她真的和她长得很像。见她不说话,徐卿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围土亚扛。
前些天她去佰汇广场找过她,她的秘书说她出差了,她打她的电话却打不通,一直很心慌。最后她给贺东辰打电话,贺东辰听到她的声音,冷言冷语地打发了她。
她知道,这些都是她该受的,当年她抛弃了他们,如今他们都不愿意认她,她自作自受,不敢有怨言。今天是大年三十,她不愿回京城去,就想待在这里。
她期盼着,期盼着东辰或是雪生能来看看她。
贺雪生的目光落在她的赤脚上,她哑声道:“不冷么?”
徐卿低下头,也看到自己的脚踩在地上,她顿时有些尴尬,脚趾蜷缩在一起,她将颊边被风吹乱的头发抚到耳后,“刚才看见你太高兴了,没注意到。”
贺雪生转身,步上台阶,弯腰捡起拖鞋,走回到她身边,将拖鞋放在她脚边,她说:“穿上吧,您不比年轻人,容易着凉。”
徐卿穿上鞋子,笑吟吟地看着她,“进去坐吧,外面太冷。”
贺雪生抬眸看向沈存希,他已经下车,走到贺雪生身边,朝徐卿点了点头,“您好,我们来叨扰您了。”
“这是说得哪里话?你们肯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快进去吧。”徐卿笑起来,眼角有浅浅的鱼尾纹,她这个年纪的女人,能把皮肤保养得这么好,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存希伸手握着贺雪生的手,牵着她往别墅里走去。
别墅里开了暖气,热气扑面而来,贺雪生脱下大衣,佣人过来接,被徐卿拦住了,她接过衣服,顺手挂起来,又准备去接沈存希的外套,沈存希避过去,自己把衣服挂起来。
三人来到客厅坐下,徐卿显得十分开心,“雪生,想喝点什么,nǎi茶好吗?四姐煮的nǎi茶特别好喝,是新鲜的马nǎi熬制出来,然后加了红茶。”
“好!”贺雪生点了点头,极力忽视徐卿的热情,她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她很想知道,她就坐在她面前,她为什么不认她?
徐卿让四姐去煮nǎi茶,然后亲自去厨房里张罗了点心出来,满满两大盘,还把她当孩子一样宠,“雪生,尝尝点心,我亲自烤的,看喜不喜欢。”
贺雪生喉咙里堵得厉害,她分明知道她是她的女儿,却还是把她当陌生人一样,在她心里,她到底有没有想过要认她?
她拿起一块点心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她放下点心,突然站起身来,“对不起,夫人,我们先走了。”
说完,她握着沈存希的手,往门口走去。
徐卿慌张地追过去,她握住她的手腕,急切道:“雪生,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贺雪生眼眶发烫,她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到底还要演戏到什么时候?认她就这么难吗?她摇头,“不,您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我不该来。”
说完,她用力甩开徐卿的手,徐卿被甩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她怔怔地望着突然发脾气的贺雪生,眼眶湿润了,“雪生,别走!”
沈存希站在旁边,对这种情况也是无能为力。曾经的依诺有多渴望母爱,他是知道的。那时候她以为董仪璇是她的母亲,哪怕董仪璇做的黑暗料理会害得她食物中毒,她也眼都不眨的吃进去了。
她渴望得到母爱,却又害怕希望落空,此刻的情绪才这样反复无常。
贺雪生恶狠狠地瞪着她,像一个受伤的刺猥,竖起身上尖利的刺,一字一字从齿缝里迸出来,她道:“我们萍水相逢,我有什么理由在大年三十这天来打扰您?”
“你没有打扰我,雪生,不要走,陪陪妈妈,好不好?”徐卿再也忍不住,不想再在她面前装下去,她们已经错过了32年了,她一天都不想再错过。
贺雪生的心狠狠一颤,妈妈两个字撞击着她的灵魂,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松了口气,她终于说出来了,在她说出更多狠话之前,她承认了她的身份。
徐卿自知自己失言,她忽然捂住自己的嘴,不安地望着她,“我……”
“我没有妈妈!”贺雪生移开视线,想起过去发生的种种,她心如刀绞,chún齿间抹开一抹苦涩,一直苦进了心里。
徐卿上前一步,试探地去拉她的手,“雪生,我没有骗你,我是你妈妈,对不起,我现在才告诉你,是因为我怕,怕你再也不让我接近你。”
贺雪生浑身都在抖,她想甩开她的手,却又眷恋着她掌心的温度,这一次,再也不会弄错了吧?她死死地咬着下chún,“是不是我不来,你永远都不会告诉我?”
徐卿一愣,随即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她应该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对不起,我只是在等合适的机会,我……我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妈妈,我对不起你!”
当年她生她时九死一生,生下她后就难产昏迷了,她再醒来时,已经把在桐城发生的事忘了。再加上家里人有意隐瞒,她一直没想起来她曾嫁过人,生过孩子。
她把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忘得干干净净,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因为没有哪个母亲,会把自己的孩子忘记。
贺雪生闭上眼睛,不让自己落下泪来,“你是不负责任,既然你不要我,为什么又要把我生下来?”
徐卿拼命摇头,泪水涟涟地望着她,心痛到了极点,“对不起,妈妈从来没想过不要你,妈妈是身不由己,原谅我好不好?”
贺雪生撇开头,心里很不甘心,可如今,她亦是做母亲的人,与沈晏白分开,她亦是身不由己,她应该更能理解她那种无奈的感受,她捂着眼睛,低声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找过我?”
“对不起,雪生,那时候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等我去找你时,孤儿院的院长已经死了,孤儿院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你的下落。如果不是看见你去参加电视台的访问,我还不知道你在桐城,在你父亲身边。”徐卿又痛又悔。
贺雪生想起来,七年前院长临死前,她赶到孤儿院,院长告诉她关于她的身世,那天离开时,她似乎看到有车牌的车去孤儿院。
七年前,她们曾擦肩而过,原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徐卿见她不说话,像个罪人一样忐忑的等着她宣判,“雪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着你,好不好?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不出现在你面前。”
“您不出现在我面前,您要怎么陪着我?”贺雪生哽咽地问道。
徐卿一愣,有些弄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她迟疑道:“雪生,你的意思是……”
“您已经欠了我32年的母爱,难道您还要继续欠下去?我这里不赊账的,您要加倍加倍地对我好,才能把欠我的都还给我。”贺雪生任性道。
徐卿又惊又喜,她激动地抱着她,喜极而泣,“谢谢你,雪生,谢谢你。”
贺雪生闭上眼睛,心里堵着的那一团气奇异地消失了,原来有母亲疼爱,是这种感觉,很舒服很安心。当有一天,她累了倦了,只要在母亲身边撒撒娇,又能找到继续出发的动力。
她想,她错了,她不应该继续瞒着沈晏白她是他妈妈的事情,她自以为是对他好的方式,却并不一定是他要的。以后他长大了,知道她是他妈妈,陪着他却不认他,他也会像她一样,不肯原谅。
沈存希笑吟吟地看着拥抱在一起的母女,终于松了口气,有爸爸有妈妈的疼爱,她以后会更幸福。
四姐端着nǎi茶出来,见他们还在玄关站着,她笑着喊道:“二小姐,快叫雪生小姐过来坐。”
徐卿喜极而泣,她放开贺雪生,抬手拭去脸上的泪,道:“雪生,过去坐吧,尝尝四姐煮的nǎi茶。”
说着,她拉着贺雪生往沙发旁走去,贺雪生回头望着沈存希,见沈存希正鼓励地望着她,她收回目光,跟在徐卿身后往客厅里走去。
几人重新坐下,徐卿目不转睛地望着贺雪生,一转眼32年过去了,她的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她比她想象中更宽容,是她之前把问题想得复杂化了,才白白的浪费了时间。
“四姐,你去把我房里那个红sè檀木盒子抱下来。”徐卿吩咐四姐,四姐应了一声,连忙上楼去拿,不一会儿,她抱着一个红sè檀木盒子下来。
檀木盒子古sè古香,散发着一股沉郁的檀木香气,舒淡好闻。她接过来檀木盒子放在茶几上,打开盖子,她拿出一个蓝sè丝绒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
她坐在贺雪生身边,道:“雪生,这是你外祖母留下来的,我一直想要把它传承给你,你试试看,看好不好看?”
贺雪生看着玉镯,上好的质地,出自明代末期的小坑玻璃种,极具收藏价值,一看就价值不菲,她摇了摇头,“我不要,您留着吧。”
徐卿握住她的手,将玉镯套进她手腕,大小刚则合适,她笑道:“真漂亮,刚好衬你的肤sè,就像是给你量身打造的,雪生,收下吧,这是妈妈的一点心意。”
玉镯紧贴着肌肤,有点凉,贺雪生还要再拒绝,徐卿直接转移了话题,她从檀木盒子里取出一件婚纱,款式新颖,设计大方,她道:“雪生,这是七年前我去巴黎参加时装周时订制的婚纱,当时我还在想,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亲眼看见你穿上婚纱的样子,去试试,好不好?”
贺雪生看向沈存希,沈存希朝她点了点头,“去试试吧,我也想看。”
贺雪生最后还是接过婚纱,起身上楼去试婚纱,徐卿陪着她一起去,穿上婚纱,她们一起下楼来,沈存希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着徐徐步下楼来的娇美新娘,他微微失神,站起来往楼梯走去。
他站在楼梯下面,看见她一步步走近,他眼中掠过一抹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