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存希拽出了办公室。
晚上的聚餐在希塔的旋转餐厅,宋依诺和沈存希到的时候,董仪璇和冯贞贞已经到了,看到他们走进来,董仪璇连忙站起来迎上去,微笑道:“存希,依诺,你们来了。”
宋依诺上身穿着丁香钉珍珠的上衣,下面一条黑sè灯笼裙,外面罩了一件白sè收腰的风衣,女人味十足。董仪璇倾身与她抱了抱,问她:“依诺,在新工作室上班感觉怎么样?”
宋依诺看着她,心里难免内疚,之前她还责怪她没有认出她,结果搞了半天,她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也难怪她认不出她来。
沈存希扫了宋依诺一眼,他道:“璇姨,依诺现在在我的公司上班。”
“哦,回博翼了吗?”董仪璇本来想收购博翼,却被沈存希捷足先登。此刻提起博翼,大家都有些不自在。
“不是,她给我当秘书。”沈存希看着宋依诺,半真半假道:“实在舍不得她去小工作室辛苦,索性把她放在身边看着,这才放心。”
董仪璇失笑,“存希,有你照顾依诺,我就放心了。”
三人重新落座,冯贞贞向两人打招呼,“依诺姐,姨妈最近一直念叨着你,要不趁你和姐夫结婚前,你搬来和姨妈住一段时间?”
宋依诺抬头望着董仪璇,看她正期待地望着她,她心里很为难,外婆养育她一场,她理当向董仪璇尽孝,可是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向董仪璇坦白。
“妈妈,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董仪璇难掩失望,同时心里又很自责,她握住她的手,道:“没关系,妈妈能理解,只要你愿意经常出来陪我吃顿饭,我就别无所求了。”
宋依诺心里难受极了,如果她是真的囡囡,听到她这样说,她心里该有多高兴多激动啊。
“对不起,妈妈。”
“没事没事,我们娘俩不用这么客气,侍应生,上菜吧。”董仪璇抬手招来侍应生,她们之间有20多年没见,难免生疏,她能够理解,也是她做得不够好,不能让她像别的孩子那样依赖她。
吃饭的时候,宋依诺才知道冯贞贞是董仪璇结拜姐妹的女儿,冯贞贞小时候在董仪璇身边长大,所以两人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
吃完饭,四人离开餐厅,在希塔下面,董仪璇拉着宋依诺的手叮咛道:“依诺,有心事不要藏在心里,来找妈妈倾述一下,妈妈不能为你排忧解难,至少能做一个忠实的倾听者。”
宋依诺喉间哽咽,她忽然抱住她,歉疚道:“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傻孩子,母女之间哪里需要说对不起,好了,别哭了,记得妈妈和你说的话,妈妈一直在这里,只要你一转身就能看见。”董仪璇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放开她,弯腰坐进车里。
宋依诺站在路边,朝她挥了挥手,目送车子离去。直到车子的尾灯消失在茫茫车阵中,她才收回目光,她回头望着沈存希,她说:“沈存希,我是不是很自私?”
沈存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路灯下,她整个人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他没有顾忌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希塔下面,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依诺,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你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他人受伤,不要自我否定。”
“可是我明知道真相,却一直瞒着她,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
“有时候真相往往最伤人,也许她已经察觉到什么,却不愿意深思不愿意去面对,只是不想打破现在的平衡。一旦捅破这层窗户纸,她就再也不能逃避现实。”沈存希柔声道。
宋依诺心情格外沉重,外婆当年去孤儿院收养她,然后把她送到宋家,其实也是不想让董仪璇知道真相难过。“她真的察觉到什么了吗?”
“也许吧。”
“很多时候,我宁愿我是她的女儿,那样的话,我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但是造化弄人,偏偏我们就是……”宋依诺从他怀里退出来,一想到血缘关系,她就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靠近。
沈存希看着她又缩回壳里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他黑着脸道:“上车,我送你回去。”
宋依诺默默的坐进副驾驶座上,一路上两人都不怎么交流,直到沈存希将车开进金域蓝湾,宋依诺才后知后觉,他这是要跟着她回公寓的节奏?
宋依诺推开车门下车,看着沈存希也下车,甚至锁了车门,她整个人风中凌乱,“沈存希,很晚了,你回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我送你上楼。”沈存希说完,转身径直往单元楼下走去。
宋依诺无语到极点,她慢吞吞地跟上去,回到公寓门前,沈存希站在门边,示意她开门。宋依诺站在门边,她说:“我已经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
“既然都到家门口了,不请我进去喝杯水?”沈存希压根没有离开的打算。
宋依诺满头黑线,她怒道:“沈存希,你不要得寸进尺啊,你让我去你公司上班我去了,让我当你的贴身秘书我也答应了,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喘气的空间吗?”
“是喘气还是逃跑?”沈存希睨着她,老神在在道。
“……”宋依诺认命的输了密码打开门,沈存希如入自己家一样随便。宋依诺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头。她在玄关处换了鞋子,去厨房里倒开水,才发现水壶里没水了,她只得接了水烧。
她走出来时,沈存希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财经新闻,宋依诺听到“连氏集团”四个字,她连忙走过去,沈存希已经换了台。
“沈存希,换回刚才的台。”宋依诺欲伸手去拿遥控板,沈存希却不给她,他笑眯眯道:“你不是喜欢看综艺节目吗,看吧。”
宋依诺抢不回遥控板,她气哼哼的回厨房去了。水很快烧开了,她倒了一杯茶出来,放在沈存希面前,她板着脸道:“喝吧,喝完了就回去。”
沈存希看了玻璃杯一眼,玻璃杯上正在冒烟,他说:“太烫了,我不喝。”
“你到底要怎样?”宋依诺瞪着他。
沈存希盯着她不说话,半晌,宋依诺败下阵来,为了让他赶紧喝完水回去,她端起玻璃杯轻轻吹起来。沈存希百无聊赖的换台,视线却一直盯着她,看她噘着嘴对着水杯吹气,他心情很不爽。
这么急着赶他回去,他偏偏就不让她如意,今天还非得就赖在这里了。
宋依诺将水温吹到适合入口的温度,她将水杯递给他,说:“水凉了,喝吧。”
沈存希接过去,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宋依诺看着他斯文的动作,恨不得掰开他的嘴给他qiáng行guàn下去。一杯水,沈存希喝了半个小时都没有喝完。
宋依诺盯着他盯得直打呵欠,她揉了揉泛酸的眼眶,说:“你喝完了就走,我先去睡了。”
沈存希望着她的背影,凤眸里掠过一抹jiān计得逞的光芒,想跟他比耐力,她还差得远了。他将水杯搁回茶几上,身心都舒畅起来。
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拿起手机接通,起身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从这里向外看,能看见小区内庭的风景,“tiáo查得怎么样了?”
“沈总,我已经找到当年的摄影师,据他所说,他当年确实给康意乐福利院拍摄过照片。”电话那端传来朱卫激动的声音。
“嗯,继续说。”沈存希不自觉地握紧手机,样本已经寄出去了,还需要时间才能知道dna鉴定结果。朱卫带来的消息,是他们的救赎,还是将他们推入无底深渊?
“他说那段时间为了给孤儿们拍照,他一直住在福利院,和孤儿们在一起。他说他记得很清楚,当时有两个小女孩先后被人领养,其中一个小女孩被一位老太太领养,另一位则被一户姓连的人家领养。这两个小女孩其中一位,就是被人贩子丢弃在福利院门口的六小姐。”
沈存希蹙紧眉头,他说:“姓连?”
“对,来领养的那人自称是来自桐城连家,他当时给他们拍了照片留作纪念,他留了底,他已经找到当时的照片,并且把照片给了我,沈总,我明天一早就把照片送回去。”
“好,朱卫,你辛苦了。”沈存希挂了电话,心脏砰砰的跳动起来,如果当时的照片留了底,就算他的记忆已经模糊,看到照片时,他也能一眼就认出小六。
他按着心脏位置,在心里祈祷,依诺千万不能是小六,千万不能是。纵使他离经叛道,他也不希望他们这辈子背上罪恶的十字架过一生。
翌日,宋依诺醒来时,沈存希已经不在公寓里,她站在客厅里,看着茶几上的空玻璃杯,她怔怔的发了会儿呆,这才走过去,拿起玻璃杯走进厨房。
水声哗哗,她将玻璃杯洗净,然后放进橱柜里,转身去卫生间梳洗。
洗完澡出来,她换了衣服出门,走出小区,她看见一辆黑sè轿车停在小区外,见她出去,驾驶座车门打开,连默站在车门边,神sè间透着几分憔悴。
宋依诺惊讶地看着他,快步走过去,“连默,你怎么在这里?”
连默定定地看着她,“依诺,你有时间吗?”
宋依诺抬腕看表,快到上班时间了,她说:“我要赶着去上班,怎么了?你有事吗?”
“我送你过去吧。”连默关上车门,绕到副驾驶座那边拉开车门,等着她上车。宋依诺直接他有事,否则不会一大早等在这里。
她没有拒绝,坐进车里。等连默坐上来后,她说:“你脸sè不太好,公司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不太好,我想我不是经营公司这块料。”连默的神情多了几分沮丧,不再像当初当律师时那样充满信心。
“怎么会?你那么有才华,一定能够做得很好的。”宋依诺安慰他。
连默晒然一笑,“大家都在质疑我的能力,只有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依诺,我很担心,担心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优秀,担心你会对我失望。”
“连默,你别想太多,不是有句话叫隔行如隔山,就像我是学家装设计的,你让我去画建筑设计图,我一样做不好。一回生二回熟,你那么聪明,一定会让那些质疑你的能力的人刮目相看,所以不要沮丧。”也许是习惯了他自信勃勃的样子,看到他这么沮丧消沉,她一时间很难适应。
“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为什么你对我这么有信心?”连默感叹道。
宋依诺看着他,道:“因为你是连默啊,我相信你不会被任何困难打倒。”
连默失笑摇头,他说:“从连家出来,一整晚,我都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在街上乱窜,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我找不到方向,最后我把车停在金域蓝湾外面,我的心终于平静下来,我一直在等你出来,然后等你对我说这番话,依诺,谢谢你始终把我当成朋友,谢谢你鼓励我安慰我。”
“我们是朋友,不用说谢,你也帮了我很多,帮我从困境里走出来,我们现在就算是扯平了。”宋依诺俏皮道,连默的感谢太沉重了,她承受不起。
如果他还是律师,他不会像今天这样沮丧,他会是辩论席上那个jīng明犀利、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光与热的律师连默。
说到底,还是她连累了他。
“我来找你果然是对的,也只有你能让我重新找到方向,依诺,认识你我感到很荣幸。”连默微笑道。
说话间,车子停在沈氏大厦前面,宋依诺看见连默重拾信心,她才放心下车,她站在马路边上,握紧拳头对连默道:“连默,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连默点了点头,说:“进去吧。”
宋依诺朝他挥了挥手,转身时,她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她抬头望着沈氏大楼,心里不由得感到压抑。虽然已经决定认命,但是每次想到要见到他,她都要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能做到平静面对他。
她叹了一声,迈开步伐,认命的向公司里走去。
连默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他下意识伸出手,却只抓到深秋冰冷的空气。他缓缓握紧拳头,想起昨夜爷爷训斥他的那番话,他后背隐隐作痛。
那一鞭鞭抽在他背上的鞭子,要他铭记沈家给他们带来的耻辱,他怎么能忘?
他抬头望着那栋伫立在两栋楼前,如皇帝一样的高楼大厦,连血缘关系都挡不住他们相爱,沈存希的软肋就是宋依诺,也只有宋依诺才能让他方寸大乱。
沈存希,谢谢你让我知道你的弱点。
连默收回目光,一脚踩向油门,黑sè轿车如离弦的箭射了出去,很快消失在马路尽头。
……
沈存希早上离开金域蓝湾,开车来到公司,走出电梯,朱卫已经等在那里,他快步走过去,道:“照片拿来了?”
“是的,沈总,这次一定不会有错了。”朱卫点头,和沈存希一起走进办公室,他边走边从西装内衬口袋里拿出一个白sè的信封递给沈存希。
沈存希接过白sè信封,却觉得这个信封有千斤重,他攥了攥拳头,示意朱卫坐,他打开信封,抽出两张照片来。
照片已经泛黄,因为保存得当,只有照片边缘有些模糊,他拿起第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她怀里抱着两个小女孩,她们穿着同样的裙子,扎着同样的小辫子,长着同样的丹凤眼,一眼看过去,两个小女孩长得就像双胞胎一样。
其中一个小女孩脖子上戴着一个同心结琉璃穗子,对着镜头笑得阳光灿烂,另一个小女孩身上什么都没有。但是沈存希一眼就认出来,身上没戴同心结琉璃穗子的小女孩就是他苦苦寻找20多年的小六。
他克制不住的激动起来,他拿起另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已经换了新裙子。他认出来了,这个小女孩是小六,而抱着她的年轻男人,是连家的老大连易峰。
小六竟是被连家人领养了!
沈存希震惊地站起来,他抬头望着站在办公桌旁的朱卫,急道:“朱卫,你确定照片没有问题?”
“我和那位摄影师一起从几千张旧照片里找出来的,绝对不会有误。沈总,收养六小姐的这个男人你认识?他是不是连家的长子连易峰?”朱卫听摄影师说桐城连家时就在想,桐城叫得上名号的连家也只有那么一家,他不认识连易峰,不过他听说几年前连易峰夫妇出车祸死了。
为此连老爷子雷霆大怒,将连清雨驱逐出连家,并且送去了美国,让她永世都不要再回桐城来。
“是她,竟然会是她,她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我真是该死!”沈存希死死地盯着照片,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宋依诺不是小六,他彻底松了口气,但是小六竟然是连清雨,怎么会是连清雨?
就在这时,沈存希的手机响起来,他拿起手机接通,“老大,这么早有事吗?”
“小四,宋依诺当时给美昕的样本被人tiáo了包,美昕送样本去司法鉴定机构前,和连默见过面,我怀疑连默tiáo换了样本,也就是说,连默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