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果给你时间做准备，以万全的姿态对上我，我承认，能最大化发挥出施法者的优势的情况下，我的胜算不足五成……不过现在，你是哪里来的自信？”

“你是认为，取得先手击杀了我的部下，断去了我求助转圜的空间，就足以葬送掉我获胜的希望了吗？”鸢不禁冷笑，言辞之中鄙夷的意味溢于言表，“哈，肤浅啊！就算你走了一条和寻常武人不同的道路，但归根结底还是把脑子也练成肌肉的蠢人。”

十二心中一凛，对方的神色并非是像在虚张声势。

相较于武者，法师们的手段明显更为丰富，预留着的底牌也更加难以琢磨。有感于鸢不经意间流散出来的危险气息，十二收起轻视之心，挽起冷锋，不言也不语，将自身之精神意志凝聚于一线，神气内敛，却也牢牢地锁定住了鸢的心脏。

“……”

鸢自小学习的便是术法，对于武者，交手不少，但真要她说清其中的门路，也只能是一知半解，略懂略懂。然而她现在，却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一般，随时随地都有被“捏”碎的危险！

她挑衅对手，也是抱有着目的的。毫无疑问当前的状况下，身为施法者的鸢是略微吃亏，也许短时间内那名女剑士拿不下自己，可是随着交手时间的推进，首先跟不上高强度战斗消耗的，必定是鸢——施法比起挥剑要复杂，消耗的心力就不在一个档次上，拖入持久战对鸢来说是极其不利的。

因此，需要将战斗的节奏转向拼极招拼底牌的“最后几回合”……鸢的识人能力不错，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女剑士是非常在意尊严的人，在自尊心的驱使下，断然不会做出有损她自身“格调”的行为。一番语言上的试探和挑拨，只是要激起她的竞争意识。

可十二的反应，着实有点超出了鸢的预期。

没有澎湃激荡的斗气气浪，除开最初一刹那扰动的空气流动，架势摆开之后仿佛剑士周身的空气都凝滞停顿了下来，宛如一潭死水，根本无从察觉其下的暗流涌动。

看起来就像是在准备一记平凡的突刺直击。

鸢只知晓对方“即将”发起一次攻击，同时知道对方将气机锁定在了自己的心口，然而鸢无法感知到任何气流的流动，也不见丝毫斗气能量的起伏，在鸢的视线与感知中，根本就无法去揣摩推测那蓄势待发的致命一击的动向。

知道敌人要杀自己，甚至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偏偏自己不知对方下手的时间……这样无形的压迫感，使得鸢的心跳本能地为之加速。

——咚……咚……咚……

就在鸢的心跳声起落的瞬间，亲历过多次生死厮杀的她，猛然感觉到凉意侵袭全身。来自身体的本能反应，竟然在这不到半秒的时间里，直接压下了心头的不解和疑惑，身体不做任何延迟便启用了被鸢作为底牌的后手。

鸢的身前骤然迸出一道银光，剑士的攻击在鸢感受到杀意的同时，一并临身。

两者之间，全无先后。

“咦……？”

意发并进的凝神一击，未见功效，让十二也是稍感意外。

寻常之人对敌的时候，一般都得用眼睛确认敌人做出了何种攻击，才会做出相应的防御、迎击、反制的动作；而强一些的，懂的利用起听觉、嗅觉、触觉等多方感官，弥补视觉的死角；再进一步的，则是能清楚感受到“杀气”这般有些玄乎的事物，只凭借一颗通透的心就能准确把握到所有针对自己的恶意和袭击。

可是，人总是有一条反射弧的。

确认到有袭向自己的攻击（或是意图），才会知道自己马上就要遭殃，这之后才有针对性的应对之法。第一种人需要在【确认】这一项上浪费的时间最多；后者次之；而第三种人，已经不太可能出现被突袭击溃的可能性了……但是对杀意再如何敏感，前后总有一小段时间差。

这对袭击者一方，也是一样的。

确定自己要何时发出致命的一击后，方能在那个时刻倾尽全力，做出最强的攻击，否则漫无目的的情况下，只怕打出来的也只是王八拳，要如何伤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所谓“料敌机先”，便是从敌人的动作、气息、意志的变化，推断出他出手的时机与方式，抢在对手将其落实前，先行一步做出破解之策。无论如何，总得有迹可循，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毕竟，这是经不起臆想与猜测的赌博，输者是永远也没有“翻盘”的机会的。

而这名少女剑士，则完全不给人“料敌”的余地。

在她出手前，整个人都是近似“静止”的。

眼神，不见变化；呼吸，不曾紊乱；心跳，始终如一……就算是一具骸骨骷髅，在攻击前也会出现些许骨骼耸动的征兆，但一个活人能将这些生理上的正常变化完全遮掩，实在是让鸢感到匪夷所思。

那一刻，不但人是“死”的，就连心也与“死”没有差别。

要如何对一块巍然不动的石头“见招拆招”？

鸢算是知道眼前这名少女的可怕之处了——她认真起来，杀意的暴起与身体的协同，根本不存在时间差，通常的对敌经验在她面前全然无效……在这名少女想着要杀人的同时，那个人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