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私下有约定,不骚扰华阳县及其周边村落。所以一般我们都是去旁边的双流县劫掠乡绅、当地的财主或者过路的商客。我们在华阳县有个酒馆,得到银子后就会藏到酒馆的地窖里,通过给县衙送酒的契机,藏在酒桶里拿给竹取,年底的时候我们还会额外给竹取两桶算是孝敬银子,酒桶回店的时候,也会装满粮食。”
安逸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上次抓宋忠时,那酒馆地下全是银子,合着都是给竹取的。
林牧之冷笑道:“后来我们才知道这狗官奸的很,可是那是我们还以为竹取只是卖一些陈粮给我们中饱私囊而已。后来我们山上的弟兄越来越多,劫掠客商也越来越频繁,跟他的要的粮食也越来越多。”
他接着说道:“五年前,竹取派人上山给我大哥送信,说朝廷的督察人员要来查验粮仓,要我们帮个忙,冲进县城去劫持官仓,他会打点好一切,我们去做个样子就成,事成之后官仓三成的粮食归我们,还另外给我们三千两银子。”
安逸听后倒抽一口凉气,原来五年前那场冲击县城的暴行,居然是官匪勾结的一处戏码?竹取的舅父早在他当上华阳县令的第二年就成了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而他却在知县任上一呆就是七八年,原来其中奥妙在这儿。
“既然是演戏,为什么当时你们杀了那么多百姓,还把粮仓给烧了?”安逸问道:
“你且听我说,我们当时带着弟兄一直到官仓门前,都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我们也都以为只是做做样子,粮食取走了就好,结果........我们打开官仓的门才知道........”
林牧之说到这,转过头来看着安逸,一字一顿的说道:
“官仓是空的!”
“空的?”
安逸和高影疏几乎异口同声,这大大超乎了他们的认知,一个十几万常驻人口的县城,官仓居然一粒米都不剩!这种事情就算是在其他县城都是不可能发生的,更何况四川这样本就粮食高产的天府之国!
“你们这几百号人,就是需求量再大,也不至于把官仓全买空吧?”高影疏插嘴道
林牧之摇摇头,”不可能,我们每次买竹取的粮并不是很多,再说我们自己在山上也有田亩,加上周围其他的村县,并不是只靠这华阳县过活。”
“当时大哥觉得事情不对,就让我们赶快回撤,之后突然就有人往官仓里扔火把,我们十几个还在官仓里的弟兄,全都活活烧死了!然后周围很多差役和兵丁就围上来了,没办法我们只能仗着骑马,硬冲出去。我们一路都是在和官军交手,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屠杀平民。”他继续道:
安逸听到这儿,突然想起来江如月说他的父母和赵二哥都是山匪杀的,就问林牧之,
“你们回山的途中,可曾去顺道劫掠江家村?”
林牧之道:“官兵好像早有准备,手里拿的都是弓箭,而且地上到处都是铁蒺藜,我们拼了命才跑了出来,为了掩护我们,我二哥都被生生射死了,我们哪还有机会去宋家村。更何况,宋家村被清水河环绕,只有一座桥可以进去,我们去哪里不是自寻死路吗?”
林牧之说的是有道理的,安逸去过江家村,对那里的地形是有了解的,如他所说当时的山匪确实已经陷入苦战的绝境,完全没必要再去一个本就没有多少人的小村庄劫掠一番。
那江如月见到的“山匪”又是谁?竹取的人吗?按照江如月的说法,很显然那帮“山匪”是冲着杀他们一家来的,八成只因为当时江如月去参加村防,导致赵二哥成了替死鬼。
不过安逸又反过来想,从一到这开始,就是林牧之一个人在说,所谓的“物证”也是他口中的这个饥荒留下来的“死人坑”,怎么证明林牧之说的都是真的?万一是他们起了贪心,洗劫了官仓全部的粮食,烧杀抢掠一番后又一个是屎盆子扣在本就不怎么干净的竹取的头上呢?
“既如此,那你们的私下交易因此一事应该不会再继续了,但是为什么前些时日你们大当家的还继续往城里的酒馆送银子,以至于被周云龙抓了呢?”
林牧之接着道:“后来成都府调大军围剿山寨,我们又是死伤惨重,很多山头和田亩也都无奈被放弃了,从此我们山寨就跟竹取劫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华阳县虽然不是边防重镇,但是凭我们这几百号人,肯定是没法冲进县衙杀掉竹取的。于是宋大哥就想了个主意,他主动派人联系竹取,假装我们被大军围剿之后粮食短缺难以为继,出高价贿赂竹取,朝他购买粮食。这四五年光景下来,竹取逐渐已经对我们放松警惕,宋大哥前几日已经准备在给县衙送货的时候动手,但不知为何,事情暴露,导致宋大哥也深陷囹圄。”
安逸摸了摸额头,今晚他接收的信息量确实有点大,顶的他脑仁都在隐隐作痛。一时半会的,他也分辨不出倒是孰真孰假。但是,不管这林牧之和竹取到底谁是那个罪大恶极的人,也都算是有“前科”的,那就当面对质好了,正好蜀王也在山下。
“这样,林兄,你带弟兄们下山,当面指正竹取,在蜀王面前做个污点证人,前两个条件我替你去求蜀王,我想他不会拒绝。至于你说的第三条........
待取了竹取这狗官的头,祭了你的兄弟,我自出腰包,一人五十两给你的弟兄做安家费。”
安逸这儿也是留了个心眼,如果事情真如林牧之所说,他愿意下山指正竹取,那这一万五千两就当是安府为民除害了,大不了让安老爷子少输两场麻将就是。如果林牧之不愿意下山,那就说明他刚才所说是有水分的,那他就找个由头让林牧之放高影疏先下山,自己跟他再周旋。
“此话当真?”林牧之挑挑眉毛,
“我安逸答应朋友的事,什么时候没办好过。”安逸答道:“林兄,我和影疏这就下山给蜀王回报,三天之后,我们在山下恭迎大驾!”
林牧之微微一笑,“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