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视天穹,碧空如洗。
俯视天南,万类俱寂。
曾经有人说,天南的天,一向很蓝,探雪城的天,更是澄澈不似人间之色。
在此地生活了不知多少年的扫雪客,第一次如此沉静的欣赏着这片天空。
他站在全天南的最顶端,看到了没有云雾阻碍,看到了没有飘雪相衬的天,心,从未这般安然。
他突然想以一语回应古人,这天空,确实很美,却美不过夫人的俏颜。这土地,确实很美,却美不过爱女的甜笑。
得此亲近之人,夫复何求?
不知为何,从前他看不开放不下的许多事物在此时,全如破碎的枷锁碎成齑粉遗失在历史的大潮之中。
人间百般喧嚣动荡,无尽红尘,刀枪剑戟,野欲难测,不过弹指匆匆,皆如尘埃。
自此,他不再想牵涉天下之事,不再想干预兴繁荣辱。
只想携着发妻爱女,静静站在这微含雪意的山风中,袖手看人间变换,以寄余生,以待终老,足矣。
这世间,少了我赵殊离,也同样会有另外一个人撑起这片天的。
站在他旁侧因为担心弟子而时不时望向立剑阁方向的老人仅仅拿余光扫了一眼,就明白扫雪客心中在想些什么。
像是嗟叹般呼出一口浊气,老人忽然开口,“说实话,你能想开,小老儿很是满意,非常满意啊。”
“从前以为你远离世俗,不愿过多理会江湖庙堂各方之争,是因为愤世嫉俗,是因为不满于世道对涯祖,对阿城,甚至是对小十二的摧残。”
扫雪客浅淡的笑纹中掺杂着释然的光芒,“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才是最明智的那一个。”
“你没有看破表象直达本质的明智之眸,却又一双最为毒辣也最为深刻的眼睛。”
一直站在角落没有说话的自诩癞头老鬼的孙老忽然似是感慨的道。
“江湖啊,就像一潭泥水,涉足其中,无论你怎么挣扎,都会越陷越深,以至最终连骨头渣滓都剩不下。”
“人间事,同样如此,虚名,权柄,野心,名利,荣华富贵,人情冷暖,都是你在泥水中因挣扎而鼓起又涨破的气泡,终归变为空空如也,一场虚妄。倒不如撒手不管,落得个轻省自在。”
“你爹那老头子早就看破了这一切,这才远遁高山静水肆意逍遥,再不问世事。”
“或许,道家所云的得道升仙者,便是这样,明明在人间,却已非人间之人,这不岂不升仙之效么。”
老人神情古怪的审视他几眼,嘿嘿一笑。
“想当年独扛撼剑一脉,立志取代探雪城剑统地位的老剑神孙洗庐,变成了如今这个锋芒全消的瘦老头。老孙头儿,时隔一个甲子,小老儿竟有些认不得你了。”
“怎么?只允你更上一层楼,便不准老鬼我也高瞻远瞩一次么?”孙老挠了挠满是疮斑的头,“到了咱们这个岁数,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不,有的人终其一生,也不会看开。”老人反驳。
“你是指,金老王八?”孙老挑了挑眉。
“是啊,小老儿与他也算多年故交,早早为他爻了一卦,他这一辈子,只怕永远也不可能踏足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