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无涯的声音尚在山间谷间回响,周患与龙洐意相视默然。
元莫直是拓跋无涯的忠实部属,对拓跋一门当年的事虽然也知道一些,但也并不详尽,再加之这些年来拓跋无涯始终在回避这个问题,所以拓跋无涯一个人承受的仇恨直到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才被重新掀起。
这一件被视为大辽秘辛的拓跋兵败案第一次以全貌呈现在眼前时,无论是大周军还是辽军,但凡听到的无不心生凄凉,不忍泪下。
拓跋无涯的神情很平淡,仿佛方才的话语不是出自他之口一般,他的视线在周患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又道。
“本帅,不需要同情,本帅惟愿堂堂正正战死马上,不负父帅一生功名。后世天下人如何看我拓跋一门,本帅,不在乎了!周帅,古语有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本帅自知已无生路,有一句话想送与周帅,周帅可愿听上一听?”
周患眉头一蹙,但也明白拓跋无涯已是困兽之斗,九死无生,大概是因为刚刚升起的一丝惋惜,他慢慢道。
“当年与拓跋尚晔的一战,是我这辈子经历的最艰难的一战,若非侥幸,我们赢不了。如果说我周患心中真正佩服过谁,可能也只有晔帅和侯爷了,好!涯帅有何话,我洗耳恭听!”
这一次他没有自称“本帅”,或许,这是他身为一个周人,给予敌国忠门风骨最后的敬意与尊严。
“此战过后,我大辽最精之军全军尽没,周帅或能乘胜追击直逼辽境。座北侯爷当年之事,是家师一时糊涂,若有朝一日周帅驱兵破了辽关,定不要因恨意草率攻釧亭,那里,不是靠着一时之勇一腔之愤就可以逾越的。”
周患道:“那如果我定要攻破釧亭,又能如何?”
拓跋无涯有意无意的向大辽的方向望了望,朗声道:“不如何,周帅想要强破釧亭,纵有百万雄师也将全数葬身辽原,言尽于此,来战!”
他仰天一声长啸,“赳赳辽骑,共踏周夷!杀!”
元莫直附和似的一声大吼,一马当先杀了出去。
元莫直知道现今大决应当由拓跋无涯第一个杀出更能将全军的士气提至最高,但他也知道拓跋无涯封了内气后实力与常人无异,出阵冲杀就如同靶子一样,故而他选择第一个冲出,勉力为主帅挡下所有的刀兵。
内气调动至巅峰,周身血液沸腾,他的皮肤绽放出一层血红色的光芒,莹白色雾气登时破体而出。
龙洐意一推颔下白髯,正要勒马与其一战,周患伸手拦了他一下,“早就说好了,元莫直是本帅的,拓跋无涯交给你。”
当下周患一声令下,潮水一般的周军便从两侧的山谷与后方蜂拥而出,他抽出腰间夺天征,提起内气,迎上了元莫直的刀。
龙洐意明白周患的好意,也不怠慢,跃马与拓跋无涯战在一处,内气激荡间,手中剑光连连。
拓跋无涯哪里是对手,凭借着以往的马上作战经验,这才吃力的躲过致命的几剑,但腰腹处还是中了数剑,衣衫破裂,血流不止。
希律律……
几声马嘶,后方三位战将杀来,为主帅挡下龙洐意直逼而来的剑光,三人分战左右,配合默契,在龙洐意流水行云一样的剑法中忽起忽退,四人四马缠斗不休,龙洐意一时竟难以脱困。
拓跋无涯寻隙后退几步,带领骑兵冲入周军大阵中,不得不说,他虽然内功不再,但精湛的马术却尽显无遗。
在敌阵中,冲杀有度,冷静的掌控着战局的主动,一方面指挥将士,另一方面还能够东挡西杀,往往手起刀落间,就是一颗人头滚落,刀头染血。
周患与元莫直均是四重境的内家子,实力所差不多,周欢虽然凭借剑法精湛出众,但元莫直的刀也绝对不是吃素的,三尺丹阳和辛子剑的剑招悍然碰撞,数十回合未见胜负。
大漠风烟迎上丹阳当空。
谁也不遑多让。
周患一剑骤起,浑身内劲融合一点,半空中一座寂寥的孤城凌虚矗立,一缕孤烟升天。
恍若梦境中,一个身披战甲的将军在万众头顶,迎风舞剑。
“吹角连营八百里,一夜剑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