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州县城,孤处于大别山余脉的包围之中,地势狭小,境内多山地,地贫民弱,自来都无人关注这一处。原本默默无闻的一个山区小城但是却在短短数年之间涌入了不少外地人,他们或是从东方连天战场之上侥幸活下来的幸存者,或者是从南方大江之畔进入此地逃避苛政的逃亡者。这些人涌入之后倒是让小城这几年变得稍稍兴盛起来,至少人口增加了不少。
秋去春来,当初薛洋随陈家来到霍州迄今已经快半年时间了。陈老爷子感激薛洋当日的救命之恩,对他是奉若上宾,专门在老宅拨出一个院落给他单独居住,陈家上下因为都见过当日薛洋那连环箭法,所以个个对他都很尊敬。没了别人打扰,薛洋也安静的待在陈家习文练武。有了陈家的支持,薛洋也就不需为了生计苦苦挣扎,也正因为如此,对于这个乱世,薛洋也开始有了一点自己的想法,当初被生计压弯了腰的昔日想法也开始重新在脑海中回荡。
“难道这也是另类的兼济天下的想法在作怪?”薛洋忍不住喃喃自语,现如今是广明元年,这是唐僖宗的年号,这也是黄巢起义军肆虐中原各地的年代,大唐江山正是因此陡转直下再也没有转圜余地的。而自己,在这样的乱世,到底应该做些什么呢?一个孤儿,什么都没有,就算是算上这个将自己当做“恩人”的陈家,只怕在如今这个乱世也没有丝毫崛起的本钱。自己究竟该如何行事才能和这个时代那数不胜数的“牛人”同台竞技呢?
所以想清楚这一点之后,薛洋打算跟陈安学武,至少乱世之中,武力能够保命,这是所有的志向能够生根萌芽的根本。只是陈家虽然安全的从光州撤回了老家霍州,摆脱了李罕之的威胁,但是在北方各地的生意却丢失了大半。所以一旦家族安定下来,陈安立即协助老爷子将北方的人手能撤的都撤到南边,然后又和霍州县衙商议好,将城外霍邱附近的荒山和荒地买下一大片,准备先开荒,保住家族根本再说。这样一来陈安就忙得脚不沾地,薛洋无奈之下也只得求助这位陈家大小姐,乖乖地跟在她后面当起了学徒,两人由此也快速熟络起来。
春寒料峭,刚刚过完年节的霍州没有一丝一毫的春意,皑皑的白雪覆盖住了整座大别山,万籁俱寂,生灵绝踪。霍州百姓也都学着动物一般蛰伏起来。也唯有陈家这样的大家才会在冬日里也忙个不停,陈家在这个冬季捐出不少粮食,还开设了粥棚,让很多缺衣少食的流浪百姓得以熬过这个看起来尤为寒冷的冬季。
陈家虽然上上下下都在忙碌,但是却打扰不到陈潇潇,她每天除了督导薛洋练习武艺就是在家宅之中四下乱转,偶尔也会带着人出门走走,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此时陈潇潇手持一柄长剑递给薛洋笑道:“喏,你这武功也很有火候了,这是送给你的,看看这寒霜剑如何?”薛洋的院子在老宅的最西边,这原本是陈家的客房,被改造出来一个单独的院落专门给薛洋居住,所以陈潇潇过来得时候是穿过整个陈家老宅的,说话冒着白气,红扑扑的俏脸配合着滑若雪肌一般的貂裘,让她宛若一朵雪莲花一般,绝世玉容。
寒霜剑是陈家前代的珍藏,之前一直存放在仓库中没人注意,年代久远之下,只是稍微一动就有一种古朴沧桑的气息迎面扑来。薛洋点了点头,接过之后直接拔剑出鞘,但见冰寒的气息瞬间让周围原本就寒冷的气温似乎再次下降,看得出来是一柄传世利器,所以微微凝神道:“这应该是一柄重剑吧,看样子足有三尺两寸有余,剑刃也比你的碧翎剑要宽出近一半,不过倒也适合我。”薛洋微微一笑,这半年来饮食起居变好之后他的个头和气力开始疯长,身高已经接近前世,足有将近八尺,站在陈潇潇面前足足比对方高出大半个头来。
“你力气太大,要是换做碧翎剑这样的兵刃只怕被你使出来也是轻飘飘的,反倒是这种重剑合你的意,不过很可惜,我家中并没有长槊,所以你的枪法也就这样了,正好也不是真的要上战场。”陈潇潇白了对方一眼,将用白铁通体包裹住的剑鞘拿在手中笑道:“这也不知道是我陈家哪一代先人搜集到的兵器,看样子似乎有点老,说不得是百年前的物件了。”
陈潇潇自顾自的说了这么多,却见薛洋盯着长剑似乎在发呆忍不住推了他一把道:“你这整天窝在家里不是看书就是习武闷不闷啊?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不去,最近外面不安生,只怕中原那边又要大战连天了?淮泗之间也不会好到哪去的。说不得也只有霍州这样的边边角角才能暂时避开这第一波战火。”薛洋收起寒霜剑之后摇摇头道:“你得空和老爷子说道一二,陈家主业暂时不妨放在舒州地区,如果还有余力的话就沿大江开辟去江东的航路,其他地方最好还是不要投入过多人力,否则的话大战一起空耗金钱。”
薛洋的话让陈潇潇皱了皱秀眉,但是随即笑道:“之前已经和他老人家说过了。我这次说的地方正是舒州,老爷子已经和舒州刺史联络上了,他们之前就认识,所以我打算去舒州转转,你一起去吧,正好散散心。”
“舒州啊,那也好,去看看。”薛洋心头一动,若有所思:“这地方暂时应该还波及不到吧?不过这淮泗大地还会持续混乱下去吧?也好,这说不得也能给自己一点机会。”对于舒州这个此时尚不起眼的州郡,薛洋倒是很看好,至少比北边的庐州要好不少。乾符年间淮泗地区除了黄巢起义军不断攻略,已经形成气候的诸藩镇内部也是攻讦不断,反叛者此起彼伏,杀之不绝。而今年黄巢自南向北渡江北上,几乎不战而得和州和亳州等地,差一点还直接拿下了庐州城。
黄巢此时正在江南一带肆虐,只要舒州本地守住沿江各隘口倒也问题不大。而薛洋记得历史上黄巢也没有跨江截击过舒州,否则的话他也不用费心费力从江西一路东进最后在采石矶渡过长江。所以尽管沿江防务日益严峻,但是舒州内地还是比较安定,至少本城没有多大动乱。
陈家这一次打算在舒州发展扎根下来薛洋没意见,战乱之中偏安一隅的舒州吸引了大量的人口,不仅仅庐州以北的难民扶老携幼南下,就连南岸的池州等地百姓也多有浮江北上者来舒州讨生活。人口增加之后自然就带来了巨大的商机,而且境内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确实可以作为一个长期发展的地方。薛洋在陈潇潇走后一边回忆后世这一带的地理情况,一边想着舒州的地形优劣,思考以此作为基地的可行性。毕竟一个人口不缺而且没有经历大乱破坏的地方,不仅仅是陈家需要的,也是自己需要的。薛洋一连几天没有出门,一直在暗自筹划,只不过有些事情自己不到实地走访一趟永远都是雾里看花。
所以陈潇潇提议倒是让薛洋越发的感兴趣,两人静等出了正月之后跟随老爷子南下,走宿松县城经过天柱山然后折而向东,进入舒州地界。因为时任舒州刺史的林度偏好天柱剑毫,所以陈安已经入山去寻找佛光寺主持慧心禅师求购顶级剑豪茶叶,薛洋则跟随陈老爷子提前一步进入舒州城内。
在薛洋一行出发之前,陈安就已经安排人手在城内购得一处宅邸作为落脚点,所以他们入城之后暂时休整等待陈安到来,陈老爷子也抽空让人将自己的名剌递到了刺史府门房,然后在家开始布置人手处理陈家落地舒州的后续事宜。不论是买田置地还是购置产业,发展商路,还是联络城内商家等等这些都是千头万绪,事事繁杂,陈老爷子在随后赶到的陈安协助下几乎是每天都在应酬和谋划,倒是陈潇潇闲的没事,整天拉着薛洋到处乱转。
“你不会真打算将这半年窝在霍州的怨愤都发泄在这几天吧?”不管是前世今生薛洋对于逛街都有一种天然的恐惧,这几天被陈潇潇拉着都快将整个舒州地面都踩过来了却还是不罢休,所以今天一大早薛洋见到对方还要去江边看看顿时直接拉住了她。
“我只想去看看明月照大江而已,放心好了。”薛洋坚决的态度让陈潇潇大感头疼,急忙拉着她的手保证道。
“现如今碗口城那边只怕是全力戒备吧?这时候跑过去还能出得来吗?而且听说东边的雷池水贼也是蠢蠢欲动,就不要出城了,你要是想转就在城内吧。”薛洋见对方死缠烂打甚至撒娇的办法都用上了,实在是受不了只好陪着她出门,但是却言明不得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