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长老有礼了,不知这位小哥因和冲撞了诸位,在下不才且做个说客,长老切莫生气。”说话里暗自把自己的扬城口音着重加强了几分,小乞儿忽闻乡音,便停住了叫骂。
和尚见他衣着鲜亮,倒也不敢怠慢,施了一礼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不怪贫僧动了嗔念,只因这小乞儿着实让人气恼。”将来由分说了一般。
原来这小乞丐见僧众们在此贩卖,上前来讨饭。和尚倒也没和他计较,给了他两个素馒头,但小乞丐只说不够,说自己还有几个伙伴在等他带吃食回去,想要多拿一些,和尚就又舍了他两个,还是说不够,和尚就不肯再给了。小乞丐就想直接强行拿,争执之下就变成了现在的情况。
“我却没有骗你,确实我伙伴还在外面饿着,你们这些贼秃不事生产却有吃有喝,这果子垒的如山一般高,多化我几个又待如何?”小乞丐气还没消停。
“住口。”
江清波瞪了一眼过去,说道:“僧众们虽然衣食较你丰厚,那也是善人们布施的因果,何况还有丛林金身需要供养,哪像你说的那么刻薄?”然后转身又对和尚说道:
“长老且听我一言,我也是外乡客,本不因多事,却是听到这小哥与我口音相近,想必都是自扬城落难而来的。想我等家乡昔日也是文华胜景,奈何金人虎狼作恶,破乱之下难以存身。同为背井离乡之人,往长老看在在下薄面上莫与之计较。”
说完又掏出一角碎银递给和尚:“这些素馒头就当在下买的便是了。”
小乞丐见遇见了好人,起身站在一边,却气呼呼地依旧不太想罢休:“区区几个馒头哪用的这许多?那和尚速速退还些银两来还给官人。”
和尚也被他气地怒极反笑,撸了撸袖子:“若不是看在施主面皮上,今日需绕你不得。”
江清波眼见周围人群中丐帮打扮的人又多了一些,还有几个衣着富贵,稍打了几个花补丁的人同他们站在一起,心想看来污衣、净衣的人都来了,这个小叫花子无论是否丐帮子弟,今日自己总在丐帮面前留下了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
想罢又朝和尚做了一揖,然后挺胸昂首,用悲愤的语气大声念道: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荞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弛乔木,犹厌言兵。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这一首《扬州慢》正是出于本朝大词人姜夔之手,姜夔词清空高洁,深得文人喜爱,并且此时姜夔本人正居于临安,因此西湖歌舫到也时有传唱,并不让人奇怪,只是被江清波用扬城话念出来更添了几分悲切。
江影帝此时心中各种影视形象不断闪过,即便他不是演员,南宋的人何曾见过这种专业为模仿他人塑造形象而生存的职业,虽然顶天只有三分气场,围观者也深深受了他感染。
“长老且勿听他多言,你这小哥也是,长老分明舍了你馒头,又并非无菩萨慈悲之心,怎不好生说话?我等家破之人在外漂泊,总需汉家子弟相互接济,有朝一日望能还天下一个太平,你我得归故里,何必内生是非?”
和尚听他说完,益发觉得不凡,弯腰欠首说道:“施主说的极是,贫僧也不当为此小事斤斤计较,这位小哥想必的确是有亲友饿的极了,行善乃是我佛门子弟本分,怎当好再收施主银两。”
话毕叫来两个小沙弥,挑上好干净的馒头果子足足装了一袋,上前交给江清波,并将银两还了回来。江清波只收下馒头,却不肯收银子,再三推辞之下只说自己当与灵隐结个善缘,更要来化缘簿子,又添了一小锭银两做了布施。
当他将口袋交到小乞丐手上的时候,围观众人见他此事处理的极为漂亮,话说的也地道,都不禁大声喝彩,夸的江清波心头那叫一个乐。
人群之中几个乞丐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身材明显是当中为首之人,身形宽厚,一脸络腮胡子,衣衫虽破,裸露出来地地方却是精壮异常,一双眸子看向场中说道:“可见人不可貌相,你们见此人看似一个虚浮的膏粱子弟,却有如此见识,行事作风可见侠骨,有机会当做结识。”
他身边的一个净衣弟子上前应道:“邓舵主所言极是,我这就上前留个拜帖,此人眼中无贫贱富贵僧俗,是一条好汉,此事丐帮子弟自当承情。”
宋人乐于交友,更见江清波为人豪爽言语不俗,有古人之风,这一小会算上丐帮这份却已经有个之前围观的人上前留了帖子。
江清波四处作揖答复,半刻之后众人散去,他也就拜别了和尚继续前行。小乞丐却吃力地提着口袋跟着一个劲地道谢,再三要求留下恩公姓名。江清波心想我初到此地,若是有个帮手能打探也是更好,便又拿出二三百文交给小乞丐,只言自己刚到临安,正需人帮忙打听些亲人消息,与小乞丐约好明日辰时在余杭门外再碰面。小乞丐见能帮恩公做事又有钱拿,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江清波抬头看看天色,扎扎身上的褡裢昂首进了临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