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山虽不算多高,却是孤耸陡立,犹如一根柱石破地而出直冲云霄,巍峨凛冽自成一景。加上其间坐落着三大佛学圣地之一的苦禅寺,更令其誉享天下,数百年来受尽世人的顶礼朝拜。
然,此时冰雪未融,春寒料峭,且北风呼呼不止,选在这当口儿上山实在算不得甚么明智之举。是以,山门往上鲜有人影,零星的几排脚印亦只延绵到半山腰的观景台。想来它们该是几个风骚的文人墨客在此赏景留下的足迹。
观景台与寺门之间还隔着十余里,中间却未见一人,甚至连脚印都没一双,显是今日还无人行过。
奇的是,寺外两里处的迎客亭中此刻竟有老少两个俗家打扮的汉子正前后忙碌着。瞧那场面,像是正从亭台中朝外搬弄着甚么物事,不一会儿,雪地上已齐齐整整摆好六个箩笠。
这还不算完,年少者又从不远处的迎客松下陆续搬来一口大锅、十余块砖石和两捆柴火。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再亲自动手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灶台。
或是草绒夜里受了潮气,父子二人忙活半天,才算点起了火,一时间白烟袅袅升起,为这孤山增添了一丝生气。
“翊儿,去用笠盖取些雪来,小心些,可莫沾上了沙石!”老者看着火势渐盛的灶台,缓缓放稳了铁锅,转头谓身旁的青年男子道。
青年应了句“孩儿理会得”便折身拿起最近的一个箩笠快步行开,不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捧来满满一笠盖的雪,也不等老者吩咐直接倒入了铁锅中。
雪遇热消融,渐起水汽。
二人正一左一右用铲子搅动着锅里的雪水,一青年灰袍和尚缓步行了过来。
“阿弥陀佛!”和尚先后朝父子二人行了一礼,再谓老者道,“冯施主,有心了。”
通常来说,稍大些的释家道场都会有知客僧,负责寺中的日常接待事宜。苦禅寺虽属禅宗,却是以武立名,乃江湖中首领的正派宗门之一,访客向来不少,眼前这灰袍和尚便是此间的知客僧了。
“晦明大师!”老者见灰衣和尚行近,放下了手中铁铲,弓腰回礼道。
瞧二人的对答,显然今日并非他们的初次见面。
原来,张罗着柴火锅灶的这对父子便是洛州武学世家“折叶手”的冯聪、冯翊二人。
先前的武林会盟,以冯聪的武学造诣是断不可能染指盟主之位的,然,他却仍不远千里赶赴若州,甚至不惜在武校场上当着数万人的面将“冯氏折叶手”从头到尾演练了一遍,所求者,不过是一个“清白”的名声。幸得苦禅寺方丈法相大师仗义执言,在天下人面前给冯家做了个公证。
从此,江湖人再不会说“冯氏折叶手”源自苦禅寺“大慈悲手”,武林中也再无人敢在冯家人背后就武学渊源之事指指点点。
污名得洗,恩情深重,冯聪当场便允诺将于年后元宵佳节亲奉汤圆上天柱山还情。
君子一诺,千金不易。
年初二,冯氏父子便带上行李,离了洛州。一路迎着霜雪急赶,总算提前两日到了天柱山脚下,才歇了半晚便忙开去采办拜寺的一应物事。
上好的糯米粉,陈年的馅料糊,老井出的山泉水一整日手脚不停才备好了一担汤圆丸子。
眼皮儿合了不过俩时辰,冯聪便叫醒儿子趁夜上山了。
老的举火,则少的挑担;少的举火,则老的挑担。
登梯苦劳,一言难述。
苦禅寺知客僧的憩所是在迎客亭百余丈外的一处小峭岩上,位置既凸且高,正好查看上山路上的动静。晦明和尚看着一点火光一路朝寺门靠近,不敢松懈,点着火把下去探查。三人途中相遇,冯聪说明的来意。
对方既怀如此善意,又是江湖中有名望的人物,晦明二话不说便抢过挑子往山上行。路上轮流“抢”了几次担子,不久便到了迎客亭。
原本晦明是想安排父子二人入寺住下的,奈何冯聪执意拒绝。
“我父子既是拜山还恩,便要守住这片诚心。今夜就在迎客亭中歇一宿又如何?明一早,待我二人煮好了汤圆,定欣然叩门入寺。”
晦明没法儿,只得随了他们。
天还未亮,他便去请示了师父法难,老和尚只笑了笑,回了句:“施主心诚,不必打搅。”
冯翊朝晦明笑了笑,问了声早便又急急忙忙跑开,却是锅中鼎沸,正当下汤圆的好时机。
“大师,烦请借几个陶缸来。”冯聪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