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生你七尺躯,你心中却没有一点担当,现在恩人眼看还在受那肥猪的凌辱,他却连救她的勇气都没了。
你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你还在考虑什么狗屁得失?
你为什么成了现在这让人唾弃的丑陋样子?
还不动吗?
为什么还不动?
为什么还不去救她?
这样的你,难道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二哥,去见母亲吗?
可陆议刚才说的这些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和心头,一句句话,一个个字,就好像是一盆盆冷彻心扉的冰块,在熄灭着他内心的怒火。
现在若是一时冲动就杀了阿史钠,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会盟成了一个狗屁,汗国成了一个笑话,
不光如此,事后来自苍鹰部落的报复,来自三大部落的集体报复,黄沙县肯定扛不住。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冒险来攻城,只用派出小股部队,针对截杀来往黄沙县的这些商人们,到时候黄沙县就会成为无根之水,倒下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到时候,灰头土脸的他,又有什么脸面回京城呢?
当初自信满满地离开,壮志凌云,结果出来这么久了,却什么也没干好。
他的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个假想的人影。
一身七爪龙袍的顾苍,冷冰冰地看着他,就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一句话也不说,没有恨铁不成钢的训斥,没有痛心疾首的叹息,他只是直接拂袖而去,那个背影渐行渐远,一直未曾回头。
永乐宫里,向来爱护他的母亲这次却是满脸泪水地看向了他,然后又复低下了头,轻声叹气,声声锤在他的心口,痛彻心扉!
他害怕,他真的好害怕,他害怕自己一事无成,害怕自己得不到他们的认同,他害怕让他们失望。
现在成功就在眼前了,曾经谋划运营了这么久,隐忍坚持了这么久,御赐的宝剑丢了,宝马死了,自己的眼睛也少了一只,这么多的牺牲,这么多的让步才终于换来的成功,却要他现在放弃吗?
就为了韩如英吗?
可这么多人,他们都出了力,自己又凭什么说放弃呢?
何况城里这么多人,会因为他一个决定而流离失所。
能这样吗?
不能这样吗?
他脑子里现在就好像有两个小人在交战,他的良知和信念,都在告诉他必须马上去杀了阿史钠,救下韩如英,可另外一面,还有各种羁绊与形成的小人,在不停地挽留他,让他不要动手,这样他会得到的,是六大部落的支持,未来的数万,乃至于十余万的大军。
权势,地位,梦想,全部纠缠在一起,化作最基本的,包围住了他。
是该为了它们而放弃一直以来存在自己心中的道义呢?
还是该继续坚守自己心中的那份道义呢?
双方不断地在耳边念叨,幻想的画面层层叠叠地在脑中浮现,几乎要让他整个人都崩溃了。
终于,顾玄还是做出了第一个让步,他低下了头,就好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他的声音发着颤,甚至有些模糊不清,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应该说的话。
“我,我,我可以不杀他,让,让他把,把如英交出来。”
这就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阿史钠的狗命,他可以暂时不取,但恩人必须要救!
这是他的底线!
可就在下一刻,他脑中的一切幻想和底线,就被人给无情地再次打破了。
陆议语气平淡地对其解释道“您看到她身上的印记了吗?那不是一般的奴隶,您找他讨要,是对他的羞辱和挑衅,这可是罗刹族内的大忌,他是不会同意的。”
顾玄猛地抬起了头,他的面目都已经因为心中的挣扎而扭曲了,他低声嘶吼着“那就抢过来!”
陆议站在他的面前,语气和神色一样的平和,就好像是一堵墙,没有感情,所以坚不可摧。
“王爷,您看看呐,他们来了数千兵马,而且全是骑兵,可我们手上只有一千兵马,骑兵也只有一百,我们拿什么去抢?他们便是打不过,逃,也可以轻松逃走。”
事情也是你自己造下的孽,若有三百骑在手,还可以搏上一搏,可现在你自己送出去了三分之二,还怎么搏呢?
这句话,陆议没说,可顾玄自己却想了起来,所以他更加的痛心了,他怪不得芙音,还是只能怪自己。
怪自己没本事。
顾玄垂着脑袋,声音低的已经微不可查了“我想试试,不用将士们帮忙了,我的事,我自己来。”
他不能让其他人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去赴死,既然要做这种违背大家共同利益的事,那就只能靠自己,这样的话,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得不说,这种性子,其实陆议很欣赏,知恩图报,不会因为利益而改变心中最根本的原则,甚至在这种情况之下,只愿意自己一个人去救,联系到之前收服黑水仙这件事一起,可以看到,虽然自家王爷的底线一直在降,可他的原则其实没有变,因为事后他也坦诚过,虽然是逼不得已而为之,但这件事到底是做错了,事后还是要给马家兄弟一个交代的。
但欣赏不代表认同,这样一个人,可以去学宫里当一个谦谦君子,教书先生,但陆议可不需要,他需要的一个真正的君主。
是走王道之人。
“王道”是什么?
有人说王道其实就是“仁义”,上应天心,下顺民意,以仁治国,以仁为做事的准则,这就是儒家所最为推崇的帝王之道。
可在陆议看来,不妨再极端一点,其实王道就是永远做最正确选择的人。
什么是最正确的选择呢?
这个命题可以很广泛,也可以很狭隘,大到可以决定一国的生灭,小到或许只是几只蚂蚁的存亡。
君王之道,是博爱天下,兼济苍生,可博爱与无情之间,看似在一把尺子的两头,但实际上只差一步,深爱万物,既是至情至性,亦是无情。
当天地万物在他的眼中都是一样的东西,路边的野狗与人的地位变成一样,他便既是多情,也是无情了。
要做一个王道之君,就必须要学会站在这样的角度看待问题,要懂得取舍,需要做什么的时候,不会犹豫,任何情况下,都要做出当下最正确的选择。
舍小利,而逐大义,甚至可以说是不顾清名,也要去做一些大部分人不理解的事情,把是非功过,全部留于后人评说。
一个奸臣,如果能做出清官们也做不成的事,推动新政造福于天下,哪怕他喜欢结党营私,甚至是制造冤案打压朝中的反对者,但既然利在百姓,功在千秋,这种时候,君王便应该启用他,而一个肱骨忠臣,哪怕忠心耿耿,可因为故步自封,盲目遵循古制,而阻碍了好政策的施行,也要立刻将之处死。
现在,此刻,一个现实的问题就摆在顾玄的眼前。
只要顾玄现在什么也不做,今日的事情便算是全部成功,那不日他们就会拥有一股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力量,未来南地各国开战之后,这股力量甚至会大到足以改变整个战争的走向,到时候多少人会因此而得救,谁能说的清楚?
将来你顾玄因此而坐上了大凉王位,再实现你的报复与理想,以仁治国,推行新政,又有多少人会因此而受利呢?
可若是你今天选择狭隘一点,为了报私恩而救下这个女子,那一切都是空了。
是要救一个,还是要救一百个,这是一个恒古不变的难题。
过不过的了心中的那道坎,想不想得通其中的道理,更是一件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
更何况这件事,本来怎么讲,都是通的,区别的只不过是各自所站的立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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