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之侧,有一块肥沃的饮马放牧之地,名北豳,处义渠国国境,却为周室肇基之地。
泾水、渭水皆发源于北豳,二水携义渠国与秦国的泥沙在秦都咸阳汇于河水。河水骇浪淘沙,一路向东,经秦国栎阳、魏国阴晋、韩国渑池、西周国河南,最终与洛水、伊水汇于周朝王畿洛阳。
周赧王四年,秦楚大战爆发,又恰逢大旱,河水、洛水、伊水三川枯竭。
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王畿洛阳,虽然没了昔日的辉煌,却也还算富庶,因而大批躲避战争与灾荒的灾民蜂拥而至。
曾经的洛阳城墙,雄立一方,傲世天下,眼下却满是沧桑岁月摧残的痕迹,恰如江河日下的周王朝。
城墙之下,蜷缩着黑压压一线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灾民,若一条逶迤的巨蛇一般,依着土灰色的墙根,渐渐消失在远处朦胧的薄雾之中。
人群中,有三俩灾民正圈在一起闲聊。
一衣着相对较为整洁的老者,泪眼婆娑,抬头望着远处枯竭的洛水,一边摇头,一边叹息:“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三川皆竭,宗周危矣!宗周危矣!宗周危矣!”
他声泪俱下,闻者无不为之动容。
身旁一瘦骨嶙峋的长者微微起身,将他拉一把坐下,安慰道:“周夫子,莫要太悲观,王室被诸侯环伺这么多年都挺下来了,怎么可能危险呢。况且我听说现在的天子继位以来,励精图治,说不定是中兴之主呢。你是王室后裔,到时候宗周复兴,少不得有你荣华富贵哩!”
长者的话,被旁边一体格健硕,却少了一条胳膊,脸上还有几块刀疤的中年男子听到,他脸色阴沉地反驳道:“唉!您还是太乐观了,我是韩国人,刚从雍氏前线退下来,现在楚柱国景翠率十万楚军已经围困雍氏五月有余,又恰逢大旱,韩国缺粮,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楚本蛮夷,好战贪婪,楚王早有窥伺九鼎,代周行王事之野心。若灭韩,接下来怕是就要兵犯王畿了,看来洛阳也并非我等久待之地啊!”一尖嘴猴腮的少年吐掉嘴里含了很久的狗尾巴草,也上前插了一句话。
……
这些人的言谈,都被路过的一少年听到了。
这少年约摸二十几岁,器宇轩昂,面容俊朗,容姿焕发,着一身黛色深衣,脚蹬黛色布靴,正骑在一匹高大健硕的黑马背上。
他便是适才长者口中的周天子——姬延。
现代人姬延本只是想去高都偷采点金矿发一笔横财,不曾想发生矿难,重生到了这末代周天子周赧王身上。
姬延身后跟着四个同样骑在马背上,全身结实,孔武有力的中年仆从,四人亦身着黑衣,腰系黑带,皆是宫中虎贲,负责护卫姬延周全。
依《周律》,贱民妄议国政,轻者处截舌,重者判车裂。
四名虎贲以为姬延会下马问罪,却不曾想他只是笑了笑,便提起缰绳,双腿一跨,马头逆日向西而去。
驾——
四名虎贲亦纵马紧随。
哒哒!哒哒!
雄浑的蹄声如密集的鼓点,由近及远,在这寂静的清晨,久久回荡。
嘶——
最终,五匹黑马在河、洛、伊三川汇集之处停了下来。
马鸣与风啸声夹杂,顺着枯竭的三川渐行渐远。
姬延眼神刚毅,端详着眼前干涸的河床,喘了几口粗气。
自宫中微服出来,亲眼所见,方知三川枯竭的消息果然不假。
沿着河床,姬延的目光忽远忽近,四处游离。
终于,他笑颜舒展,似乎松了一口气。
“苏见,你沿洛水;李充,你沿伊水;孤王与韩敬、许渊沿河水;皆朔流而上,三日后此时此地汇合。”姬延冷静地下了命令。
“喏——”众人领命,各自依三川纵马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