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果道:“蠃鱼喜欢吃甜的,老翁说,它们最喜欢吃他做的蒸糕,一次就能吃掉一整块。”
吕洞宾道:“猜对了一半。”
“那另一半是什么?”张果皱起眉头。
“因为糖糕会黏牙呀!”吕洞宾笑得很是得意,“这两个家伙,岂能轻易就被人钓,它们发起怒的样子,你也不是没见到,可一旦它们被糖糕黏住,它们就没办法变大了。”说罢,又看着鱼,笑不可支。
张果没有笑,淡淡地道:“原来是这样,你知道的还真多。”
张果伸手要去拿鱼,吕洞宾“唉”地一声,举着鱼竿不让他碰。“做人呢,最重要是要讲诚信。”
张果道:“我并没有答应你。”
吕洞宾道:“我是说我自己,对别人诚信,对自己尤其更要有诚信,不能自欺。你虽然没有答应,但你也没有不答应不是?”
张果面无表情,道:“我没空跟你玩文字游戏,它们所牵连之事,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我必须带它们回去。”
吕洞宾露出为难的表情:“原来这么麻烦,我最讨厌麻烦了,既然如此——”他大方的手一伸,将蠃鱼递给张果,“那你就拿去吧。”
张果楞了楞,这变化也太快了,但不管怎样,他愿意交出蠃鱼总是好的。
“多谢。”
“不客气。”
吕洞宾笑得格外真诚,张果心里却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怀疑。这人行为行事跳脱,不按常理出牌,只怕有诈。果然,等他一接过鱼才发现,简直可以用重如泰山来形容,他根本拿不动!
张果暗中使出全部内力,可就是这么两条小小的鱼,无论他怎么调动体内之气都拿不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都暴了出来。
吕洞宾抱着胳膊,坏心眼的在一边看热闹,还笑。“你怎么了,不是要带它们走吗?待会它们要是吃完了糖糕,再跳回到井里,我可就没办法了。”
张果两条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了,正要说话,一边的耳朵忽然动了动。远处的空气产生寻常人难以捕捉到的震荡,这种空气如波的震动,产生一种奇异的频率,很细微的声音,像指间沙哗啦哗啦落入水晶盏,像琉璃珠串之间轻微的撞击。
这是御城守同伴之间独特的传音秘术。
张果朝着声音来处望过去,夜空中,一只浑身泛着晶莹光感,几近透明的飞鸟,振翅从东边而来。这鸟寻常人是看不到的,当然不是真的鸟,而是凝结的幻影,到了张果手上,一碰就化成碎晶,宛如冰屑,细成埃尘,钻入张果耳中,变成了一句话。
“头儿、我们遇到……埋伏,被袭击,情况严重,你快来!快来……”
羽溪的声音异乎寻常,透过声音就能感知到他放出传音飞奴时有多仓皇和急迫。
张果了解羽溪,他性子清淡,就像清澈的溪水,从来不急不躁,甚是沉着镇定,平日里负责情报的搜集和联络,心思细腻,从不出错。能让这样一个人,语气骤急,连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都清晰可闻,甚至盖过了他要说的话,可见他们是遇到了怎样危急的状况。
紧接着,又有一只传音飞奴而来。
“头儿!我们中计了,啊——”
声音戛然而止,最后一声惨叫,在张果的耳中久久回荡。
“我忽然有些急事要去处理,蠃鱼就暂且交给你,但我会去找你取。”
丢下这句话,他的身形一下就不见了,鬼魅一样。
吕洞宾收起一脸的戏谑,他方才注意到张果面色都变了。吕洞宾捡起还在啃糖糕的鱼,这在张果手中重若千斤的鱼,在他手里就像没有重量一样,他把鱼往桶里一放,抱着桶,许久才吐出一句:“好久不见。”
无人的街道上,吕洞宾露出少有的端肃模样,月牙的光,不太亮,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颜,星眸俊目,鼻梁高挺,像起伏的峰峦。他正经起来的样子,有一种动人心魄的俊逸,长眉飞在刀裁般的鬓发里,鬓角处落下几缕发丝,遮挡住眼里浮现的水光。
“你们在这里,她呢,她在哪里?你们告诉我,她在哪里……”
挺秀的身姿,散发出一种刻骨的孤单与忧郁,与他相伴的,只有自己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