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拿到球的一刻,冯筝大脑里几乎一片空白,那些对胜利的渴望、因失败的不甘、压力下的争吵、奔溃边缘的脆弱、不被理解的委屈、不被看好的努力、不断跌倒后的爬起、千疮百孔了的初心,所有经历沉淀在心底的情绪同时轰然爆发……
……
伸出手,舒不知想把冯筝从地上拉起来,可冯筝连看都没有看他却跟洛秋夜互相搀扶着重新站起,又彼此鼓励着离开,舒不知仍举着的手里空空如也,他的心里也同样空空如也。
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究竟在乎些什么,你也永远不知道别人究竟在乎些什么。
十年之前,冯筝是舒不知最好的朋友;一年之前,冯筝是舒不知最好的朋友;过了一年,冯筝因事故成为植物人,他依然是舒不知最好的朋友,但舒不知刚刚才意识到对方是真的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舒不知今年28岁,他领着一群年纪相仿的朋友们,为了他们共同的朋友来参加这个比赛,而他们的对手普遍比他们小十岁以上。舒不知们是带着教育后辈的心气参赛的,似乎以胜的战绩一路拿下冠军将轻松愉快,因为毕竟在十年前他们就已经跟参赛选手们同样的优秀了,在篮球这项运动上他们投入的努力,比那些孩子们多出了十年时光。
然而就好比80后审视90后,90后审视00后,00后审视10后一样,将近两场比赛过去死党团的小伙子们竟拼的异常辛苦,不但未尝一胜,提前与冯筝的碰面更令他们心慌意乱。
舒不知开始扪心自问,为什么明明我们更加优秀却难求一胜?为什么对面的孩子们表现得比我们还更加韧性?甚至他再度兜回到了自以为早就想明白了的问题,为什么我要来参加这次比赛?
小组赛第一场憾负弃子众,谢琦关键时刻心疼对方苦难的身世发挥失常,佟真浪了整场最后三分钟体力不支,陈四美认为队友们轻松便能拿下,所以干脆在现实世界里去陪儿子逛游乐场去了,根本就没登陆游戏。
小组赛第二场遭遇冯筝的聚友,大伙儿们仍觉得凭自身实力绝对轻松碾压,他们都没当这是一场比赛,更多的是情怀罢了。于是所有人都跟上场佟真一样浪的飞起,甚至还定下了“半场零封冯筝”的目标,却反被冯筝加以利用怒刷20次助攻,并在半场哨响前用一记迎着4人投中的三分球狠狠打脸。此后比赛愈加激烈,他们在聚友的场紧逼战术下吃尽苦头,即使还领先着6分,可个个体能报警,甚至逐渐越来越不知所措。
突然,舒不知有些明白那些问题的答案了,继而他竟感到有些莫名的害怕。
为什么难求一胜?
同样的规则,同一片球场,双方的胜机都是50%,他们却早早轻敌了。如果说篮球也算是一个行业的话,并不是你在行业里越久就越优秀,似乎我们早起步了十年,但换个角度看,或许所有人都注定比下一代年轻人少了十年时光啊。
为什么孩子们比我们打的更有韧性?
谢琦心软了,因为他了解弃子众们那些心理疾病的知识,混迹于社会多年,他更能体会个中的痛苦。佟真累了,何涛怒了,蓝霸八病了,似乎他们还不到30岁正值人生巅峰,但跟十七八岁的孩子们比起来,他们早习惯于想的很多,想的多,专注度也随之开始下降,曾经可以在篮球场上从日出玩到日落的小伙子们注定没法始终如一的玩一辈子,往日可以连打两三场比赛的时光已经过去,对他们来说,40分钟的比赛已经太长,太长了。
为什么我们要来参加这个比赛?
是为了祭奠像薛定谔的猫般的友谊么?或许是吧,但更多的,恐怕只是想借此缅怀已经逝去了的青春啊。舒不知用他28岁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即便是个虚拟的游戏世界,即便玩家们投身虚拟本就为了去逃避现实,可组建这片虚拟的思维还是来自于现实,尤其是他们这些早习惯处于真实世界的惯性里的成人,哪是戴上个头盔就能停得下来的呢?
篮球是舒不知们的梦想,太多人的梦想早就已经死了,只是他们不知道,或者不愿承认而已。
舒不知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老了的人都会怀念自己17岁的时光,因为17岁的他们还依然活的纯粹啊,哪像现在的他,即使伸出手也拉不到眼前这个曾以为肯定会一生一世的朋友,就像怎么也拉不住的逝去的美好。
狠狠的吸进一口空气,再狠狠的吐出,不知不觉舒不知居然笑了,我他么为什么在这里唧唧歪歪、自怨自艾个半天呢?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打场篮球么?打篮球不就是为了能赢球么?为什么我还在想那些与篮球无关的事?
莫不如像眼前那个跟我一样年纪,却装年轻无缝混入17岁少年中的冯筝似的,纯粹的去打完这场篮球不可以么?
初心还在那里,即使放弃后的坚持也还是可以拨云见日。
“跑起来!”
“跟着我……跑啊!”
冯筝鼓励洛秋夜的声音在前方响亮着,舒不知不由“噗哧”跟着笑了出来,犹记十年之前,他还是个带着厚重眼镜死读书的三好学生兼死宅,冯筝也是这么对他喊的,只不过……
“跑、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