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低头看向别处,有些尴尬地用手捂住嘴边,轻咳几声。
李斯却紧盯着他,视线不移开一息:“师兄才华横溢,当世少有如潜龙,而韩国势弱,国境不足千里,放诸七国也不过一池塘。”
“师兄虽能以一隅写出谋天下文章,但坐于一方池塘中却妄想遍察七国风云动荡,汪洋奔流,眼界何其小也!”
“此乃不知天数!”
“愿闻其详!”
韩非并未动怒,眯着双眼,凝视面前淡然而立师弟李斯。
此中变化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或者说面前的李斯心中已经在吕不韦与秦王嬴政两者间做出了选择,只不过限于局势,李斯只能按兵不动。
甚至再往下深思下去,李斯都已经可能投靠了秦王嬴政,只是不为他所知而已。
这也能解释为何李斯成了秦王嬴政脱身的计划一环。
“师兄可还记得当初之言?”
“我与你相处甚久,你指着那一句?”韩非又变得嬉皮笑脸起来。
李斯早已习惯,自顾自道:“师兄之才十倍于我,我只有依靠秦国,才敢与师兄一较高下。”
“嗯,有这么一句!”韩非点点头:“你想表达什么?”
“师兄在韩,我在秦。现在我脑中愈发确信一个信念。”
“是什么?”
“你必败无疑!”李斯一字一句停顿。
“哦?”韩非摇头轻笑:“你便是你所说的不识天数?”
“不错。”
“秦国的强的远超乎你的想象,而师兄目中的秦国,只是坐困在韩国这深井中的秦国,管中窥豹。”
见韩非沉默深思,李斯又道:“师兄应该去看看秦国,相比韩国的多方掣肘,秦国才是你施展抱负的绝佳平台。”
“你又来当我的说客,现在我知道先前是浪费口舌,你已经投靠了秦王?”
李斯并未直接回应:“韩国不仅内外交困,积贫积弱,而且权臣当道,师兄想要以变法强国,但在你的书中: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李斯可是铭记于心。”
“师兄之变法非强君不可为之,如商君与孝公,举国支持,历时四代秦国方有此成就。韩国君主不贤,懦弱无能,何能作为师兄后盾?”
韩非面色平静,李斯能知道这一切,他身处韩国又怎么不知道?
“师兄心平气和,这气度令李斯仰慕。”李斯微笑一拜:“然则,师兄变法成功也无妨?”
“哦,你这说法又藏了什么玄机?”
李斯走至韩非面前:“昔日韩国申不害变法耗尽一生方得功成,商君变法历二十载,师兄打算耗时多长时间?”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是一生至死?”李斯笑吟吟的与沉默的韩非对视。
“若李斯归秦,我当劝谏秦王,欲一天下,首在韩国。如此若无意外,五年内,秦国铁骑势必踏平韩国,韩将薨!”
韩非蓦地抬起头,眼中泛冷意:“你不怕我让你回不了秦国?”
“哈哈哈”
李斯仰头长笑:“师兄你又犯了一个错误,你不仅低估了我,而且低估秦王。”
“秦王嬴政乃我所见最为雄才大略,英明果决君主,无论是礼贤下士,亦或是宽广心胸都远胜古之圣君。而且只要一展地图,便不难发现秦国若要统一天下,韩国正挡在秦国东出函谷关必经道路上。”
“难道秦王发现不了这一点?那些名将发现不了这一点?师兄小天下人也。”
韩非呼吸一窒,手放在身后轻微颤抖,深深看了看李斯一眼,二话没说就转身离去。
“师兄我在韩国等你。”
见韩非身影缓缓消失眼前,李斯躬身一拜,礼仪周到,一丝不苟,任谁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呼~
过了片刻,看着安静的房间李斯大呼一口气,随即眼中盯着前方墙壁,走了过去,轻轻在上面敲了三下。
磕磕磕!!!
倏然。
光洁的墙面分合,不大不小的空间很是亮堂,里面端坐两人,正是盖聂,秦王嬴政。
“我怎么不知道你已经投靠了我?”
陈锐双目注视李斯,眼中满是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