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本该是酷暑难耐的日子,可一场暴雨却猛然扑袭了整个咸阳。
天色暗沉混黑,给本就是崇尚黑色的秦国更似蒙上了一层黑纱。
秦国上将蒙骜战死了。
据说是在一场大战当中,赵国上将庞嫒突袭秦军,蒙骜意外被劲箭射中腰腹,可他仍咬牙坚挺不退,在击败庞嫒后自身却感染流血而死。
这是前锋蒙骜副将张唐传来的情报,随之而来的还有蒙骜的尸身。
蒙骜历经四朝,屡立战功,有大功于秦国,为了彰显秦国厚恩,秦王嬴政连同咸阳一众文武大臣前驱咸阳三十里外迎接蒙骜尸身。
这一日,暴雨未歇,天昏地暗。
一座高大石亭中,秦王嬴政连同一众文武要臣默立其中。
这是杜邮亭,是东出咸阳第一亭。也是闻名天下的迎送亭。因为昔日秦国上将白起自刎于杜邮,被人视作不详。
此刻,亭中肃穆无言,陈锐身披玄甲,按剑而立。
终于在午后时分,一辆带篷牛车咣当咣当地劈开风雨,车前后周围跟着黑色步卒甲士。
天色阴得越来越重,寒风激雨将车篷布帘打得啪啪直响,打在甲士的甲胄之上。牛车走得很慢,兵士们也走得很慢,驭手没有一声吆喝,兵士们也没有一个人说话,便仿佛一队无声飘悠的梦游者。
“祖父!”
尖亮的撕声划破风雨,两道颤抖的身形踏破泥泞,溅起水花,飞冲到蒙骜棺椁面前。
蒙恬脸色惨白,牙关轻颤:“打开它!我要看一看。”
周围守护甲士犹豫不决,却猛然听蒙恬怒吼道:“我叫你打开它。”
甲士看着那直欲噬人的目光,脖子一缩,立马伸出手去解开棺椁中的系带。
“不用开了!”
一道浑厚冷厉的声音制止甲士的行动,蒙恬看着那缓缓走来的伟岸高大身影,痛喊道:“父亲!”
“我说不用打开,你没听清楚?”
蒙武逼视儿子蒙恬,目光如刀。
在雨中的蒙毅拉了拉哥哥蒙恬肩膀,却被蒙恬奋力一挥,将其整个身子甩到泥泞当中。
“是你!”
“吕不韦,我知道是你杀了我祖父!”蒙恬浑身冒着冷气,宛若冰块吐息。
“小将军可不要乱说!”吕不韦站在陈锐的身旁,十分平静。
“难道不是吗?”
“王上渐长,亲政在即,我蒙氏一族亲近嬴氏王族,我祖父手握重权,不死你恐怕寝食难安吧!”蒙恬咬牙尖声道。
蓦然,吕不韦脸色冰寒,雨水划过眼角,露出森寒目光。
“住口!”
蒙武一记巴掌挥了过去,直将蒙恬打在烂泥当中,可蒙恬马上站起身来,嘴角血也未擦,吼道:“吕不韦,日后我蒙恬誓杀”
声音戛然而止,蒙毅一掌劈在蒙恬脑后,扶过昏迷的哥哥蒙恬,默然向吕不韦一拜。
死寂的场面终于有了些微彩,装傻充愣文武大臣眼前一亮,这个有些突兀但含急智举动令众人重新审视了许久被蒙恬遮掩光华的弟弟蒙毅。
“王上,臣管束无方。”蒙武向陈锐长拜,随后又冲吕不韦淡淡拱手。
“将军无妨,我只当它玩笑而已。”吕不韦也向蒙武微微一躬。秦国军政分权,以他的爵位也只是比蒙武稍高一点,更何况,蒙武身为军中少壮派中坚,威信只比王翦稍逊,所以见到蒙武示礼他也得礼遇三分。
“蒙骜上将大功于秦,可以王侯礼葬之。”陈锐面容平静。
“王上,张唐简信传来了。”
“前线战事如何?”陈锐接过简信,并未着急看。
“蒙骜将军身死,张唐小败也,且因驻守屯留的樊於期后继jūn_duì赶至,目下秦赵处于对峙状态。”
陈锐点点头,扫了扫简信,骤然双目一眯,寒光乍现,良久道:“去吊唁蒙骜将军。”
来到蒙氏一族重地,吊唁者无数,看看送来的贡品礼物上的名字,差不多已经将大半个秦国文武囊括其中。
人走茶凉,在政局上一贯如此。可蒙氏一族树大根深,军中受到蒙氏荫蔽者不知何几,更何况蒙武身为秦国重将,儿子还是秦王玩伴。
目下秦王嬴政与国相吕不韦未分出胜负,极少会人去得罪蒙氏一族。
不过杜邮亭中上演的一幕,已经令人察觉了当今秦王与国相间的厮杀或许正在开始。
陈锐简装进了蒙府,凭吊一番后,与蒙武对视片刻,道:“叔父!”
“王上不必多言,臣心中有数。”
“叔父知道?”
“嗯。”蒙武点点头:“我仔细检查过我父亲身上的伤势,是遭受人围杀也,而且是三波不同绝世高手先后攻击。”
“昭襄王时期,我父亲纵横七国,武艺比之武安君白起也不遑多让,纵使年过七旬,七国中也少有人能敌,区区箭伤根本不足为患。他真正的死因是这三波先后的剑伤导致。这第一波剑伤我能看出为赵国军中绝世剑手所为,至于这二三波乃是江湖高手所为,至于何人我却不知。”
“盖聂先生,有劳了。”
盖聂向蒙武执礼后,掀开棺椁,良久后道:“第二波剑乃农家高手所为。”
刹那,蒙武寒声道:“又是农家!第三波呢?”
盖聂摇摇头:“第三波我也不知道,但从剑势来看,极为霸道。”
“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