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梁军疏通了水道,寿阳城的水涝终于渐渐退去。但对于被困寿阳的北魏刺史李宪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消息——水退了,也就意味着梁军要开始对寿阳下手了。
但是此刻的寿阳,虽然城墙依旧高大坚固,但这座坚城却并不能给李宪带来丝毫的安全感。
城墙上被水淹过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街道上一片泥泞,往日的繁荣景象早已不见踪影,满城都飘散着死气沉沉的气息。
李宪让士兵们趁着水退,立刻熬煮驱瘟的汤药,并让全城幸存的人,无论贫富贵贱,都必须前来喝药;虽然自己已经没有凭城据守的信心,但李宪还对城外的援军有所期待,他可不希望援军赶到时,寿阳城却被疫病所攻陷。
被水这一泡,城里还可以食用的存粮也开始捉襟见肘了,士兵们每日的配给已经减少了很多,勉强还能维持着身体的基本机能。
城里有粮的富人们也还勉强能填饱肚子,而普通百姓就惨了,树皮、草根、甚至虫子,只要能吃进肚子的,都会成为争抢的资源。
之前城中发生了好几起因为抢夺粮食而杀人的事件,李宪不得不让士兵们加强巡逻,以维护城中治安。但现在已经不用担心治安问题了,几乎已经没有人还有气力去抢东西了……
每天,李宪都会登上城头远眺,盼着高举大魏旗帜的大军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但总是失望而归。
尽管如此,这却彷佛成了一种仪式,李宪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坚持着,期盼着……
这天,照旧登上城头远眺。这些时日的煎熬折磨,让李宪显得消瘦、憔悴,眼眶深陷,眼神苍凉,面无血色。
一直陪伴在侧的亲随一脸绝望的神色,他轻声的对李宪问道,“老爷,收到长钧公子的书信这么多天了,为什么一点动静都还没有啊?”
“想必此刻,他正在哪里和梁军血战吧……”李宪喃喃的答道。
“佛祖保佑,让公子战无不胜,南无阿弥陀佛……”亲随双手合十,低声祈祷起来。
“快看!好像有jūn_duì!”李宪突然大声叫喊起来。
亲随忙停止祈祷,扑到城垛上,把身子尽量往外探出去,以手遮荫,半眯起眼睛使劲往外看出去。
空气中蒸腾的水气,在些些阳光的映照下,将远处的景物渲染得飘渺朦胧,在那片朦胧之中,有一大块黑影正缓缓移动着,不是还会闪出点点耀眼的光亮——那是兵刃在阳光下所发出的反光!
“是!是jūn_duì!肯定是jūn_duì!”亲随大声的喊起来。
“是我军吗?”李宪的心一下激动了起来,也扑到城垛上,不断眨巴着眼睛,期望能尽量看得清晰一点。
那块黑影越来越近,渐渐的穿过了那片朦胧,开始清晰的呈现在李宪的眼前。
“是梁军!”亲随发出了绝望的哀嚎,并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在那一瞬间,李宪几乎萌生了从城头一跃而下的念头。哀莫大于心死,对于一直抱存着一丝期望的他来说,眼前出现的梁军,可以说彻底断绝了他的一切念头。
“老爷,怎么办?”亲随瘫在地上,带着哭腔问道。
李宪竭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要倒下,闭目缓了好一会。
也许是倔强,也许是自我安慰,也许是为了稳定手下的情绪,李宪咬着牙回答道,“还没看到长钧的jūn_duì,咱们就还有希望,长钧绝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梁军合围寿阳的战略目的终于实现了。夏侯亶和韦放所率领的梁军主力,从寿阳以南合围过来;而邺王元树和陈庆之的部队,从寿阳北路合围而来。
自柳阳陂之后,邺王元树及陈庆之这一部便一路顺畅,直到兵至寿阳,也再也没见到当初与他们血战的那支魏军的影子。
“难道他们就这样撤退了?”陈庆之满怀狐疑。
柳阳陂一战,那支魏军是主动撤退,双方都互有伤亡,可以说没有谁占到什么便宜,只是梁军本来人数占优,而且依靠惠泽的机敏,识破是对方的埋伏,否则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这支魏军并没有被打败,他们不可能就这样看着寿阳陷落的!陈庆之心中隐隐觉得,魏军必然还会有所行动。
他们现在已经在寿阳北面扎下了营寨,可那支魏军依旧不见踪迹。但越是这样风平浪静,陈庆之的心中就越发的感觉不安。
“如果我是魏军,会怎么做呢?”陈庆之冥思苦想,“寿阳如今已被围困,被水泡了这么久,守军不可能坚持很长时间,我军也无须费力攻城,只要围结实了,落城只是迟早的事情。”
“等等!”陈庆之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军近十万大军围在这寿阳周围,每天的粮草消耗颇为巨大,若我是魏军,在目前毫无优势的情况下,肯定要设法削弱我军,粮草便首当其冲是值得下手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