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一气儿说了八九味药,转而道,“此方一日三服,服下若是见发汗了便好,若是不见,则要继续服用,这两日所食务必清淡,温粥最佳。”
魏言之忙点头,一旁的侍卫将此话也记下,而后才退到了一旁去。
岳凝笑道,“有九姑娘在,一定是药到病除的。”
秦莞扫了一眼屋内,又看向那火炉,“魏公子身上恶寒,屋内烧炉生温便可,这等温度却有些燥热了,虽然开了窗通风,却还是不利病体的。”
魏言之面生愧色,“让九姑娘见笑了,实在是一到晚上便感阵阵恶寒,再加上此屋阔达,便让下人多添了些炭火,姑娘放心,待会儿就让他们把火生小些。”
秦莞颔首,正要收回目光,眼睛却一下子看到了放在火炉旁的铁钳。
那铁钳自是添加炭火的,可此时,那铁钳头上却裹着一层黑色的污物,秦莞看着,倒像是什么东西被烧化了附着在了上面。
“这就对了,既然住在侯府,便不要客气。”
岳凝语气热忱,又道,“知府大人可让你再画你大哥的画像了?”
魏言之摇头,“不曾了,只昨天问了些家兄的喜好。”
岳凝点点头,想了想还是道,“以后也不会再让你画了。”
魏言之下意识点头,可随即眉头一皱,“郡主的意思是……难道家兄已经被……”
岳凝失笑,“还没有,只不过知府大人已经知道了你大哥的行踪,也有了让他就范的法子,多半是会把他拿住的,也就这一两天了。”
魏言之怔忪了片刻,而后垂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形容真切,岳凝看的颇为同情,“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不过人命关天,你想想死去的宋柔,你哥哥此番无论如何都要问罪的。”
魏言之苦笑一下,语声万分艰涩,“言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一个是表妹,一个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长,若是……若是没发生此事便好了……”
岳凝和秦莞对视一眼,便是秦莞,听着魏言之的语气都心生唏嘘。
“事已至此,魏公子也不必太过伤心,先把病养好了,或许还能见见你大哥。”
岳凝有心宽慰,魏言之却咳起来,“是,言之……自会自会宽心……咳咳咳……”
见他如此难受,岳凝也不好久留,便起身道,“快去照九姑娘的方子抓药吧,先好起来才是正理,你哥哥的事有了消息,我会派人告诉你。”
魏言之连番道谢,秦莞又扫了一眼那奇怪的铁钳,这才跟着秦莞出去了。
见秦莞二人离开,那侍卫看着魏言之道,“主子,可要换方子?”
魏言之又咳了一声,站在窗边目光深长的看着秦莞和岳凝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口,他点了点头,“当然要换,九姑娘是在世医仙,自然比同善堂的大夫厉害。”
说着,魏言之将窗户一关,紧了紧斗篷往内室走去。
侍卫又道,“主子还觉得冷吗?要不要将炉火烧小些?”
魏言之脚步一顿,却摇了摇头,“先喝了九姑娘的药再说,眼下我还是觉得冷。”
侍卫连忙应声,看着魏言之的背影又忍不住紧张道,“主子,那件事过去两天了,知府大人会不会查到咱们身上来?”
魏言之转身,略显惨白的面上带了凛然之色,“自然不会,你要记着,我们是为了国公府和魏府好。”
“可是,可是他们还是查出来了啊。”
魏言之叹了口气,“可我们至少尽力了,如今,大哥得了这样的下场我们也没法子。”
侍卫无声的点点头,忍不住道,“主子一心为了国公府和魏府,大公子若真是被抓住了,也是他活该,他怎能杀了表小姐!”
魏言之连连叹气,背影萧瑟的走入了内室。
……
……
秦莞和岳凝离开东苑,刚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两个仆人搬了个大筐走了过来,见到岳凝和秦莞,连忙将筐放下行礼。
岳凝扫了一眼盖着盖子的大筐,“这是什么?”
当首一男仆闻言忙道,“启禀郡主,这是要给魏公子送去的木炭,这几日每日这个时候小人们都来给魏公子送木炭。”
岳凝便点了点头,“好,快去吧。”
两个仆人抬筐而起,往东苑走去,岳凝面色如常,只觉此事再过寻常不过,可秦莞却看着二人抬着炭筐走进了东苑的门。
“怎么了?看什么?”
秦莞摇了摇头,回过身来继续走,“每日这个时候来,每次都是这样一大筐,郡主,您不会觉得,这一大筐太多了吗?”顿了顿,秦莞索性道,“或者说,魏公子将那屋子里的炉火生的太旺了……”
岳凝想起那屋子里的温度点点头,“他屋内的确挺热的,不过他不是病了吗?你为他问脉过,可觉得他的病有异常?”
秦莞摇头,“的确是伤寒不错。”
稍稍一停,秦莞语气犹疑的道,“不过……他的体质是很好的,怎么会忽然寒气这样重?如今并非冬日,且他体内的寒气来的极快,莫非他在凉水之中待的太久了?”
岳凝蹙眉,“男子沐浴之事,你我怎好问?”
秦莞也知这个道理,当即摇了摇头将心中的杂念挥了出去。
岳凝知她喜欢胡思乱想,当即一把攀上她的肩头,“好啦,不要多想啦,不管他怎么病的,反正病是真的就行了,我可真怕你忧思深重了。”
秦莞弯了弯唇,也觉得或许是她太过疑心了,便没再说下去。
她和岳凝一道回了太长公主的院子,又陪太长公主说了几句话便告了辞,岳凝将她送到府门,白枫已经等候在外,秦莞看着白枫,不由觉得有几分奇怪,白枫到底是燕迟的亲卫,眼下却成了她的车夫了……
上了马车,秦莞坐在车厢之内道,“白侍卫,下一次便让侯府的车夫来接吧。”
白枫在外笑了笑,“不碍事的九姑娘,这也是主子的命令。”
秦莞挑了挑眉,没再多言。
回了秦府,秦府还是一片风平浪静,这两日秦莞只去过一次临风院,而姚心兰的身体也有了好转,思及此,秦莞便未多去。
“小姐,咱们似乎日日都在往侯府去。”
“等过些日子太长公主的身子大好了,就不必日日去了。”
茯苓便歪头道,“奇怪了,今日怎不见二公子呢?”
秦莞失笑,打趣道,“怎么?不见二公子很是失望?”
茯苓面上一红,嗔怪道,“奴婢都是为了小姐才想着这一道的,小姐还这样说奴婢……”
秦莞也露出笑意来,“昨天太长公主不是说了吗,要二公子多去军中,今日二公子只怕去了军中,二公子年纪轻轻,正是需要历练的时候呢。”
茯苓叹了口气,“奴婢还没说呢,昨天小姐可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二公子,谁都听出来了,二公子是为了您才去准备那些画本的,您却说您不得空。”
秦莞一脸无辜,“难道我不是不得空吗?我天天都在做药啊!”
茯苓唇角一动,“小姐做药都是因……”
“迟殿下”三字眼看着就要脱口而出,茯苓却生生的将这话咽了回去,哪怕燕迟没在跟前,可只这么一想,茯苓也觉有些心颤,还是不要在背后说那位魔王世子的坏话了。
秦莞看她面色便知她在想什么,当下觉得甚为有趣,裙裾轻提,大步的朝自己的汀兰苑而去,秦莞心情甚好,然而一进院门,她的眉头便拧了起来。
她脚下一停,茯苓也跟着停了下来,察觉到秦莞情绪骤变,她忙顺着秦莞的视线看了过去,这一看,面上也生出怒意来,“怎么回事!谁把门打开了?!”
茯苓越过秦莞大步上前,直往去兰圃的侧门走去!
自从来的第一夜在兰圃遇到了那诡异的影子,侧门便被她们锁了上,寻常,只有在需要去搬兰花的时候才会打开,待搬好了兰花,便又锁上,这门的钥匙虽然是和正门的钥匙一起挂在偏房的,可是没有秦莞的命令,谁敢随意打开?!
秦莞生气的缘故在此,茯苓自然更气!那一夜的情形她至今心有余悸!
茯苓大步走去侧门,“谁打开的这门?没有小姐的吩咐,你们竟也——”
茯苓气势汹汹的走过去,可刚走到侧门口她的话语便是一断,秦莞走的慢了几步,还没弄清楚茯苓看到了什么,却当先听到了一道声音。
“茯苓姐姐,是奴婢,是奴婢开的……”
晚桃?秦莞心头浮起疑问,鼻端却又闻到了一股子烧焦了的味道,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待看清门后面的景象,也有几分惊讶。
门外面的兰圃里,晚桃正跪在墙角之下,在她跟前,摆着一个小小的炭盆,此时此刻,那炭盆里面正烧着什么,焦味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秦莞蹙眉,走了过去,而晚桃一见秦莞来了,顿时更为发慌,眼眶亦红了。
“拜见小姐,小姐,奴婢知错了,求您,求您不要把奴婢发卖出去。”
见这个圆脸桃腮素来活泼爱笑的小奴快要哭了出来,秦莞挑了挑眉没答话,只先去看那炭盆里面烧的什么,这一看,却见竟然是一些零散的纸钱和两套用布头缝制的衣物。
“你在祭奠亲人?”
“是,奴婢知错了。”
晚桃跪趴着身子,不停的给秦莞磕头。
“今日是奴婢母亲的忌日,奴婢……奴婢见小姐久久未归,便起了这心思,又怕在院子里留下了味儿,便偷拿了钥匙开了门,想烧完了再锁上,谁知……”
晚桃说着,当真抽噎起来,秦莞本来只是怒有人无禀告便开了门,见是晚桃之后倒也平复几分,如今再得知缘故,哪里还气的起来?
“既是忌日,为何不禀明了我正大光明的祭奠?”
秦莞话音落定,晚桃一愣,这边茯苓也讶道,“小姐,府里的奴婢哪能在府里祭拜自家的亲人?这……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可是大大的不吉。”
秦莞顿时恍然,沈氏并非高门大族,即便沈毅升任大理寺卿之后家中奴仆也不多,规矩自然也没有那般复杂严苛,秦莞没有做高门大户小姐的觉悟,自然忘记了晚桃是不敢来和自己禀告的,她轻咳一声,“虽然此行不该,可你也是一片孝心,尽孝总是没错的。”
秦莞严肃的说了一句挽回形象,又道,“此事我们院里知晓便可,你继续烧吧,烧完了锁上门。”顿了顿又冷声道,“不过下一次,未有禀告不得开院门,不论为了什么。”
晚桃惊喜非常的磕起头来,“奴婢拜谢小姐,拜谢小姐!奴婢一定不会了!”
秦莞满意了,点点头打算离开,可就在她转身之时,她忽然觉得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一幕,眉头一皱,秦莞定睛去看那烧着衣物的炭盆,只见炭盆边上有一节枯枝,想来是晚桃拿来翻动所烧之物的,也就是在那枯枝之上,一层烧焦了的污物糊在上面。
秦莞脑海中顿时电光一闪!
在魏言之房中,那铁钳上面的焦物,乃是布烧化了留下的污物!
魏言之不仅在炉子里烧了炭,还烧过什么衣物不成?
秦莞一颗心直跳,她此前本就怀疑过魏言之,可忽然出现了魏綦之这么一个人,才将她的视线分了开,后来霍怀信听了魏言之的话定了案情,准备捉拿魏綦之,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杀了宋柔的人是魏綦之了,可秦莞想来想去,仍然有说不通之处。
魏綦之是如何越过侯府的重重守卫装无头女尸吓她的?
若是魏綦之吓他,可那个时候她还没去过义庄,他怎知道她会验尸呢?
秦莞面色一片沉凝,几乎有些迷怔的朝外走,晚桃和茯苓见秦莞神色忽变都有些奇怪,却谁都不敢出言相问,茯苓跟在秦莞身后,茫然又有些担心。
魏綦之和宋柔有情,可他却心高气傲不和国公府交好……
魏綦之千里之遥追了过来,以曳金笺为信引宋柔出来,而后或是故意或是失手将她杀死……
他残忍的杀了宋柔,不仅没有返回京城制造不在场的证据,反而一路跟到了锦州。
跟过来做什么?为了看安阳侯府的乱象?为了看霍怀信查案的进展?
他割掉了宋柔的脑袋,却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送嫁队伍之中把她的脑袋拿走?
秦莞边走边想,脑海之中太多的谜题未解,只让她颇为焦急,又几瞬,秦莞忽然抬起头来,双眸发直的看着前方的虚空,“我一定漏掉了什么!一定有哪里不对!”
茯苓在后面看的心惊肉跳,“小姐在说什么?”
秦莞不停的摇头,“太多的地方说不通了,我一定是漏掉了什么,一定有很关键的地方被我漏掉了……”
茯苓欲言又止,正要说话,院门口却想起了说话之声。
“九小姐,府衙的徐仵作给您送了一封信来!”
秦莞猛地转身,只见是门房上的男仆站在院外,秦莞顾不得继续想下去,只得大步走到院门口去,“徐仵作送信?他人在哪里?”
男仆双手捧着一封信,“人已走了,只说此事九小姐一定想知道,只是来告诉九小姐一声的。”
秦莞接过信来,转身边走边打开,走出了三步,秦莞眉头紧皱的顿住了脚步。
茯苓小心翼翼的上前,“小姐,徐仵作说什么了?”
秦莞仍然一错不错的看着信,目光沉冷的让人害怕。
“魏家大公子,一个时辰前被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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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莞莞到底漏掉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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