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尘眨着漂亮的琉璃眼,心说,四小姐怎么这么心急?
也难怪主子要他速来,他要是来晚了,四小姐不得急掉头发?
白尘说道,“四小姐,人就候在府外,您什么时候要人,在下马上安排好,随时听候您的调遣。”
人在外头?
郁娇诧异问道,“你怎么将人安在外头?你们王爷还再三叮嘱我,有人会暗杀他,你就这么粗心?”
白尘这时明白过来,他没说清楚,郁娇会错意了。
他咧嘴一笑,“四小姐,您要的人,当然还在老地方,被王爷的人秘密看守着呢,在下带来的人,是王爷的暗卫,有五十人,会暗中护卫您和您的证人前去顺天府。”
郁娇更惊讶了。
楚誉送了五十个人给她?
“我明白了。”郁娇点了点头,“我要先准备一些东西,才能带人前去顺天府。”
白尘知道,她会准备状纸,便说道,“在下就藏在这座园子里,四小姐有吩咐,喊一声白尘,在下马上出现。”
说完,白尘身影一晃,不见了。
柳叶往四周看了看,什么也看不到了。就跟这个人,没出现过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她惊讶得张大嘴巴,这个白衣少年,动作好快。
惊讶之后,就是反感。
楚誉救了郁娇一命,她起先还在心中感激着楚誉,但楚誉派了个男子藏在她们园子里,这算怎么回事?简直是不像话!
她们园中,全是女孩子啊。绣楼后头,还晾晒着她的亵衣亵裤呢,柳叶气得脸都黑了。
“小姐。”柳叶往四周看了看,确定白尘没出现,小声说道,“王爷做事太马虎了,怎么能派个男子来?咱们园中都是女孩子啊。”
霜月站在一旁,朝天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柳叶这死丫头,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哼!
“他不敢靠近绣楼,你不必担心。”郁娇抱着灰宝往绣楼走。楚誉的轻功那么好,灰宝都能感知得到,何况一个小小的护卫?
虽然楚誉的脾气古怪一点,但他的部下,跟他的为人一样,个个高傲,不屑做些偷鸡摸狗的猥琐事。
他自己不娶妻,他府里的人跟着不娶,也不见哪一人觉得人生无趣,忍不住寂寞跑去逛青楼,喝过花酒。
柳叶还是不放心,追问道,“小姐,奴婢是说万一,万一呢?”
“没有万一!”霜月忽然开口,“不是还有我吗?谁敢靠近绣楼,我霜月立刻打断他的腿!”
嗤——
柳叶朝她撇了一下唇。
郁娇抱着灰宝已走进绣楼。
“柳叶守在一楼处,不准任何人上来打搅我。”她将两个互相瞪眼的丫头,留在了楼下,自己独自上了二楼。
“是,小姐。”柳叶应道,然后,她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楼的楼梯口处,继续和霜月瞪眼。
霜月才懒得理她,抱着胳膊离开了。
她要去找白尘,了解了解情况。
绣楼的二楼。
郁娇之所以不要柳叶跟着,是因为,她要写状纸。
她不想让丫头得知她太多的底细。
已经被楚誉发觉她会写字了,可不能再让柳叶知道。楚誉为人谨慎,他不说,就不会有第三人知道她的事。
但是,柳叶只是个丫头,万一柳叶说漏了嘴,她可会有麻烦缠身。
她会被人当成怪物一样的看待,她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绣楼二楼的卧房里,就有不少纸笔,是郁文才要罚她写“女戒”二字时,柳叶给她准备的。
她一个字也没有罚,那些纸笔,还整整齐齐的摆在桌案上。
郁娇坐到桌边,从一沓纸中,抽出一张来,磨好墨水,提笔蘸墨运笔。
几乎不加思考,她的笔就在纸上飞快行走起来。
多日来的委屈,愤怒,恨意,全都化成了一行一行的瘦金体字。
状纸写完,几乎是一气呵成。
郁娇将状纸塞入袖中,她推开窗子,看向林府的方向,手指紧紧地抠着窗台,林家,她还会去的。
郁娇走下绣楼,桃枝和刘妈妈已备好了午饭。
如今她的地位改变,伙食也跟着水涨船高。
不再是刚进府那会儿的清粥素菜,而是有肉有鱼,蔬菜是当季的抢鲜菜,还有各种少见的水果。
满满的一桌子。
郁娇吃不完,让丫头们一齐分了。
霜月可不稀罕这些东西,自己吃饱后,捡了个苹果坐树下啃去了。
开心的是柳叶和桃枝。
两个丫头在丰台县吃苦七年,能吃饱饭,她们已是十分的开心,没想到,居然还有肉吃,还有水果吃,这在以前,她们是不敢想像的。
郁娇吃好饭,拿淡茶水漱口,看向一旁吃得正开心的柳叶道,“跟我出门,顺便,叫上霜月。”
说着,她抱起灰宝,走出绣楼。
柳叶的手里,还在剥一个核桃,闻言,她狠狠地眨了下眼,“小姐,为什么带霜月出门?她就是个毛手毛脚的丫头。”
郁娇看了她一眼,“按着我说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楚誉一直不将田永贵给她,也一直说,会有危险,那就不会是假的。
霜月会武,带着霜月出门,让人安心一些。
虽然柳叶一直不喜欢霜月,但通过她和灰宝的暗中观察,霜月就是个假小子性格的丫头,除了吃,睡,就是吃和睡。
百事不问。
这府里仆人们之间鸡毛蒜皮的小纠纷,主子之间的勾心斗角,翠玉轩的仆人们在私下里聊得津津有味,霜月从不参与闲聊,也不去过问。
郁娇吩咐下来,柳叶只好听从了。
霜月吃完饭,正在院中的玉兰花树下,无聊的拿草叶儿逗地上的蚂蚁玩。
柳叶看着她傻大姐的样儿,鄙夷地翻了个白眼,“霜月,小姐叫你。”说完,也不理地,转身就走了。
“来了。”霜月拍拍衣衫上的尘土,小跑着走来。
“跟我出门一趟。”郁娇朝二人点了点头,抱着灰宝,往园子门口走去。
霜月已从白尘的口中,打听到了消息,知道郁娇今天会去顺天府告状,她暗中已备好了软剑,准备随时护着郁娇。看到柳叶也跟着,她冷嗤了一声。
柳叶横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我又没有笑你,我在笑一个,遇上马车撞来时,吓得腿脚发软,跑不动,差点连累她人的胆小鬼。”
“你——”柳叶又气又羞,霜月虽然没有点名,但明显的是在说她。
上午在誉亲王府前,她确实被冲来的马车,吓得身子发软了,差点害得小姐被马车撞。可这又不是她故意的,她也不想吓倒啊。
“柳叶。”郁娇道,“霜月说得对,你的胆子太小了,今天出门,也有可能遇上更凶险的事,你可不能再这么胆小了。”
被郁娇批评,柳叶红了脸,“奴婢知道了。”
说话间,郁娇已走到园子门附近,她来到刚才见到白尘的地方,喊着白尘。
“白尘。”
一抹白影从树间跳了下来。
柳叶吓了一大跳,霜月只撩了下眼皮,郁娇怀里的灰宝,只动了下耳朵。
“四小姐。”白尘走上前,抱拳问道,“四小姐有何吩咐。”
“去天机阁,你马上安排人,暗中跟着。”
“是!”白尘应道,然后,身影一闪,又不见了。
柳叶心里突突的,小姐一脸肃然,又带着力大的霜月,还让人暗中跟着,小姐要干啥?
郁娇看了两个丫头一眼,“出府!”
柳叶小心地点了点头,“是!”
……
郁娇出府,依旧是坐着上午的那辆马车,小全子已经将马车擦拭干净,停在府门前。
主仆三人坐上马车,小全子问了郁娇去的地方,马车就如离弦之箭,飞快往天机阁方向而去。
因为有着楚誉的吩咐,郁娇来到天机阁的地下室密室,没有废一丝的周折。
铁城已经先到了,“四小姐。”
郁娇点了点头,目光转到被捆在铁柱上的田永贵身上。
今天,她要给前世的自己申冤。
霜月虽然是头一次来京城,头一次来天机阁密室。但她自小习武,见多了严刑拷打的刑房,看到一屋子的刑具,和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田永贵,她眼皮也没眨一下。
但柳叶就惊住了。
“小姐,这是什么人啊?”她皱着眉头,看着田永贵。
“林家大小姐的死,就是因为这个人。”郁娇盯着田永贵,目光幽暗,“他跑到永安侯府裴家,说林大小姐跟他私会过,裴家就将林大小姐沉了塘。”
林婉音才貌双全,又因身份尊贵,且死得太震撼。对于林婉音,京城中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柳叶回京这么多天,同郁府的仆人们闲聊时,也多多少少听了些林婉音的事。
郁娇说眼前之人,是害死林婉音的人,让柳叶很是惊讶。
柳叶将田永贵上上下下打量了不下五遍,难以置信地说道,“小姐,这个人尖嘴猴腮,小鼻子小眼,长得一副猥琐样,林大小姐那么个风华绝代的世家小姐,怎么会看上他?”
“……”
“再说了,还有珠玉在前的裴世子呢!就算林大小姐不喜欢裴世子了,京城中的公子,随便哪一个,都比这个人强啊。”
“……”
“林大小姐真要移情别恋,只会找个比裴世子更优秀的男子,怎么会找这种人?连奴婢都看不上呢!说林大小姐跟这个人私会过,打死奴婢,奴婢都不会相信。”
连柳叶都不相信的事,偏偏裴家人相信了。
“可他将几封yín|词|艳|信送往裴家后,裴家人却相信了。”郁娇冷冷一笑。
柳叶叹了一声,“裴家人眼瞎了?连这么个人说的话,也会相信?”
“对,他们眼瞎了!”郁娇冷笑,而且,还耳聋了!
裴家人,究竟是有多恨林婉音,查都不去细查一下,就听信田永贵的单面之词,将林婉音沉了塘?
裴元志隔三差五写给林婉音的情书,都是用脚指头写的吗?说什么他与她心有灵犀一点通,她想什么,他全知晓。他懂她对他的爱,也会全心全意的爱她。那她临死前喊冤时,他耳朵聋了吗?
她死了这么多天,他去查原因了吗?替她奔走喊冤了吗?
裴元志没有!
可见,裴元志的山盟海誓,裴元志浓情蜜意的情话,都是假的!
只是哄她的,哄林伯勇的,想得到武将世家林家长房的支持罢了。
郁娇闭了一下眼,忍着要抽死田永贵的冲动,对候在密室的铁城说道,“给他松绑,我要带他走了。”
“是,四小姐。”
铁城给田永贵松了绑。
原本被捆在柱子上的田永贵,正昏迷着,绳子一松,他马上倒在了地上,这重重地一摔,将他摔醒了。
田永贵睁开眼来,发现身上的绳索不见了,自己自由了,心中顿时大喜。
他伸手拢了下乱糟糟的头发,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发现面前站着三个女子。
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女子,穿着华丽,上回同楚誉一起来,审问过他。
“姑娘要放小的走吗?”田永贵朝郁娇拱手作揖,咧嘴笑道,“姑娘对小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没齿……难忘?”郁娇重复着这几个字,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她目光微缩,“呵——”冷笑了一声。
田永贵居然有脸,说出这几个字来?
田永贵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脸,和那双明明笑着,却毫无温度的双眼,心头不禁渗得慌。难道,是他想错了?她不是要放他走?
他又仔细地看着郁娇的双眼,没错,她的眼里浮着仇恨,那种恨不得将他拆骨入腹的仇恨。
他并不认识她,这个女子为什么这么恨他?
上回来,她还拿鞭子打了他,他跟她无冤无仇啊,她恨他可恨得太莫名其妙了。
田永贵想不明白。
“田永贵。”郁娇冷笑,“你的母亲死后,你父亲的手头上没有钱,买不起棺材安葬你的母亲,是谁出的钱,替你家办的丧事?”
田永贵一怔,唇角动了动,不说话。
他心中则在想着,这个华服女子,问他这个做什么?
郁娇见他不吱声,又道,“你与邻居发生口角,对方将你告到衙门里,是谁出面担保,救你出来的?还替你赔了银子,治那个被你打伤的邻居?”
“……”
“你偷盗林家的财物去变卖,按大齐律法,本应将你送往衙门里去挨板子,吃牢饭,判个流放罪。但因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且为林家操劳多年,勤勤恳恳从未出错,林大小姐和林将军可怜他,于是就放过了你,只打了你几板子,也没有追究被你盗走的财物。你可记着他们的恩情?”
“这算什么大恩?那几板子,打得我都快残废了!”田永贵不以为然地甩甩袖子。
他偷的东西只卖了三十来两,他们却打了他二十板子,太狠了!
“是吗?不算什么大恩?”郁娇冷笑,“既然你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何必在这里说什么恩情?铁城,白尘,将他带走!”
田永贵一副傲慢的嘴脸,铁城老早就想揍他了。听郁娇一吩咐,他狠狠地踹了田永贵一脚,“你爹妈怎么会生了你这种东西?走!”
这一脚踹去,直接将田永贵踹昏过去了。
郁娇皱眉,“别将他打死了!他可是关键人物。”
铁城嘻嘻一笑,“不会,在下有分寸呢。”说着,他招手叫过白尘,同白尘一起,一人提着田永贵一只胳膊,快步往外走出去。
“我们也走。”郁娇朝柳叶和霜月点了点头。
霜月的手,在腰间的软剑上按了按,紧紧地跟在郁娇的身后。柳叶扶着郁娇,“小姐,咱们要去哪儿?”
“顺天府。”
柳叶“啊”了一声,吃惊地看着郁娇,“小姐,咱们去那儿做什么?”她家小姐的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去顺天府。那可是审犯人的地方。
“胆小鬼。”霜月冷嗤。
“你才胆小鬼,哼!”柳叶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
郁娇带着两个丫头出了密室,密室的门口,已经候着四个劲装的青年男子。
这四人,打扮一样,均是青一色的黑衣黑裤,黑头巾包头,看着个个英武不凡。
“郁四小姐。”四人一起行礼。
“你们是……”郁娇眯了下眼,打量着几人,“誉亲王的人?”
“正是,在下们随时听候郁四小姐差遣。”四人一起说道。
白尘说道,“四小姐,他们是五十人中的其中四人,其他四十六人,护在暗处,这四人和在下一起,守在马车上。”
郁娇不会武,但会看人。
这四人,个个身子矫健,同铁城和白尘一样,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而且,除了他们,还有四十六人,想来,一路上不会有事吧?
“好,出发吧。”
“是!”
天机阁的后门外,候着两辆马车。一辆是郁娇的,由小全子赶车,霜月和柳叶陪着郁娇坐在马车上。
另一辆较小,且装饰简陋的马车,由一名枭龙卫赶车,里头坐着田永贵,白尘,及三名枭龙卫。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悄然离开,飞快往顺天府而去。
郁娇一直挑着帘子,紧张地看向外面。
马车经过闹市区,经过房舍稠密的住宅区,一直都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