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要怪都怪你自己,当年我叫你搞的事,你不搞,现在后悔,怎么样?”向班长说到:“当年我让他在县城搞个洗车的,做点生意补贴家用,那边上的几个门面,老板我都熟悉,介绍给他,他不搞,说是投资太大,怕担风险。现在你看看,那几个洗车的、修车的,甚至光是充气补胎的,也比你拿那几个死工资强。”
“你说得轻巧,投资十几万,当年我即使有那几个钱,也是为老人孩子准备的,敢用?老人有病,孩子读书,我要投资失败,找谁哭去?用你刚才的话讲,我不是不想投资,也不是不想冒险,而是根本失败不起,没资格冒险。如果我像长臂猿那样,家里条件好,有点家底,怎么折腾我都不怕,我估计发点小财,应该没问题吧?”
他说的是事实,不是没有投资机会,是因为没钱投资,是因为经不起失败。失败后果,对穷人来说,有可能是家破人亡。
向班长说到:“你说的也是事实,我在县城其实投资机会很多了,但我没钱,挣的几个修车加油的零花钱,也供养我老婆了。漂亮的人不好养活,穿要穿得好,吃要吃得好,用要用得好,我这几年小恩小惠拴了她几年,她有了工作,她开了眼界,我的小恩惠就不起作用了,她跟别人跑了。我怎么办?好歹我房子算是保住了,紧巴巴供养孩子还行,怎么说呢?自己没有特殊能力,也没有投资本钱,就这么凑合着过吧。我不怨谁,这都是命。”
在我眼中,向班长是有能力的,为人也好。但时代大潮的冲刷,已经让这个曾经的弄潮儿,被时代遗忘了。
久不开口的赵班长也开口了:“算了,不说那些了。好歹还有几个战友,要不是小庄和老陈,我们今天能够痛快地喝茅台住五星大酒店?也算是开过洋荦了。”
“小庄就不用说了,人家是大学生,有本事。”孙班长说到:“老陈呢,他带了个好兵,所以他的命好,我们也跟着沾光了。”
我赶紧说到:“各位班长,你们都是我的大哥,你们要这样说,我确实惭愧。任何事情,光有能力是远远不够的。实话跟你们说,我的能力过去和现在都一样,但钱的数量根本不一样了,为什么呢?是幸运。我觉得我自己有几个幸运,导致今天比你们的处境好一点。第一,我有幸参了军,锻炼了意志力,有打架的能力有自我生存的能力,当然我过去穷,也不怕冒险和吃亏。我退伍后,我什么都不怕,因为我是睡在地板上的人,不会再掉下来了。部队教会我在最艰苦的条件下不堕落,不放弃,这是一幸。第二,我有幸到了北京,北京不像乡村需要在熟人社会中找关系,即使你想找关系,又找得了谁,在北京,谁敢说自己官大钱多?这里也给了我们这种一无所有的外乡人给了机会,是有可能翻身的。我的第一个一百万,就是在北京挣来的。有了这一百万,我就有了新交际圈,这就产生了新的机会,不管是人际朋友的机会还是投资出钱的机会,我都有翻身的条件了。第三,我有幸找到了今天的老婆,她家有钱,并且愿意交给我企业让我管理,我如果有点能力,这才有发挥能力的平台和基础。实话实说,对于我这样能力的人来说,在北京遍地都是,但有我这样幸运的人,总归还是少数。”
我没有说董先生教我算命的事,这也算我的能力之一。因为我一旦说了,他们都会找我算命。我准确率本来就不是太高,他们又对未来表示出巨大的期待,我怕他们失望。除此之外,我所说的三个幸运,是真心话。即使我学了算命,假如我不到北京来,也遇不上李茅小苏等合伙人。也遇不上我岳母,也遇不上妍子,没有这些,就没我今天的处境。
“隔河美女,发誓追求。努力游泳,终于到手。结果一看,背影杀手。”
当向班长自饮自酌时念出这几句话时,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我们也三四十岁了,也可以总结了。我刚才念的是个顺口溜,是另一个老转业干部说出来的,我给大家解释一下,大家看像不像我们。”向班长看大家有兴趣,开始了他的解释:“这个转业干部在县政府办,是写材料的,至今还只是个副科级,爱发点牢骚、写点歪诗,他这是总结他自己的,当然也像我们。我们当年从农村出来当兵,目的是什么?是想跳出农村,成为城里人,对不对?这个城里与农村就隔了条河,城里人就是隔河美女。我们当年出来,发誓要在部队解决这个问题,没能力考军校当军官,就努力转志愿兵,其中的努力和辛酸,我想大家都有体会。只说我当年是怎么在部队学驾驶的,小庄估计不知道。每年支队推荐学驾驶不超过5个人,我没关系,怎么推荐得上呢?怎么办?当时支队司机班班长,我打听到,他是总队参谋长的亲戚,有关系。他不是老开大车,给我们中队送米送煤吗?只要他开车来,我就积极帮他洗车擦车、端茶递水、周到服侍,每次他来中队,我都买一包好烟供上,得到他的好感,最后,他同情我可怜我,给他当领导的亲戚说了,计划外给我拨了一个学技术的指标,这才上了驾校。我学技术不仅学开车,还偷偷向修车的师傅学基本修理,回到支队后,开车技术也好,排除临时故障也好,都比别人强,这才混到给领导开车的机会。要不是给领导开车,哪有机会转志愿兵?哪有机会娶美女?这叫努力游泳,终于到手。退伍回来,成了城里人了,发现仍然活得不伸展。地位低,没积蓄,关键在熟人社会里,各种优势和劣势还没人为放大,这就尴尬了。”
我赶紧插话:“人为放大,是什么意思?”
“县城是熟人社会,人与人之间由于熟悉,整天处于攀比较劲之中。比如比房子有多大啦、衣服是不是名牌啦、买没买车啦、有几个门面啦等等,我不比,老婆要与她一样漂亮的人比,孩子要与他同班的同学比。这一比,我不就输了么?”
我问到:“熟人社会不是温馨安全吗?”
“那是你只看到了表面。如果你穷了,亲戚都看不起你,兄弟都不搭理你,现实得很。不要跟我谈乡村纯朴,那是农业社会,今天商品社会,是笑贫不笑娼的。比如外出打工回来的,有在外面混黑社会的,有赌博发家的,有卖yín三陪当小三的,只要挣到了钱,回乡都是英雄,没人管你的钱是哪里来的。我们那里,天天都在攀比,天天都在计较,你不在那个环境,你不知道。现在农村请客吃酒席之多,谁送的礼多谁坐上席,不管辈分的,由不得你假清高。”
说到这里,李班长说到:“小庄,你在北京,有些事不知道,今天农村的攀比和请客之风,连我都应付不起。过去是一年几个节,年纪大的长辈过生日,再不就是婚丧嫁娶,这都是有数的。但现在不同了,任何人,过个普通生日,要请客,请亲友请同事,不去得罪人,去了送不起礼。吃杀猪饭要送礼,母猪下崽要请客,母猪来了奶水都要请客。你说他是敛财也好,装面子也好,反正不去不行,去了要送,送多送少当场念出来,这不是攀比是什么?”
他所说的,匪夷所思。我想,怪不得,我舅舅平时不住在乡场上,送礼都送不起啊。
“其实这也是社会资源的极大浪费”向班长说到:“本来就没几个钱,天天酒席应酬吃喝,一个月能剩下多少?实话跟你说,我有两个电话号码,一个是对外公开的,一个只有家人和这几个战友知道,有些人的电话是不赶随便接的,一接,多半是请客送礼的,再不就是借钱的。只能瞎编个理由糊弄过去了,估计老李,你也是这样吧?”
李班长点点头:“何止是这样,我现在最讨厌别人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我要答在家,他就来找我,我要答在外地,他就问什么时候回来,搞得我想躲都没机会。如果他不这样问,我可以随便编借口,他这样问,搞得我很被动了。但是,这些人,你还不能得罪。在熟人社会里,有人帮你他没能力,但要坏你的事、坏你的名声,可以轻松做到,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关键是要躲得开。”
“为什么这样?熟人那么容易变仇人吗?”
孙班长说到:“亲戚都可以变仇人,你信吗?我的条件虽然在战友中不算很好,好歹也算吃财政饭的人,在政府工作。我大姐的孩子要上县中找我帮忙,我找老李打招呼,上了。我二姐听说我找老李把大姨姐安排到环卫了,她也想到环卫。我问她好好在外面打工不好么?她说想回县城住,舒服些。你想,不是我不帮忙,关键是麻烦老李,我怎么下得去手,一次两次也算了,毕竟我们战友还是不能过度使用噻。更何况,她要到县城买房,不得找我借钱?不得还要找更多麻烦,我哪有那个本事?我自己都没钱到县城安家,能够帮她。她就怨我帮大姐不帮她,现在,断绝往来了,过年回家都不怎么说话的,这不,亲人成了仇人么?”
向班长总结到:“帮理不帮亲,救急不救穷。古人的话不是白说的。况且,自己不站起来,事事望着别人,永远是个穷命,唉!”
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