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帝国史·公孙弘传》中记载的关于丞相公孙弘的事迹,并不是很多。对他早年的经历一笔带过。即便是他当丞相的那几年的所作所为,也都是轻描淡写。但却对他在最后卸任之前所做的几件事,特别给与了浓墨重彩的描画。
“……时帝疾,久不愈。当此非常时期,太子监国,理政事。朝中有重臣纠合众议,不欲太子。公孙弘以丞相位,当殿慷慨,历数诸臣之隐罪,老而弥辣,胆气豪壮,闻者无不为之夺气……以此系狱论罪者,自御史大夫以下凡四十余众,朝野惊恐,天下震动……久之,勘察明白,罪证确凿,广布内外。朝堂议时,有为诸罪臣申诉者,太子犹疑,问于群臣,意见不一。公孙弘振衣而出,力主严惩,以惩前毖后,警醒世人……稍后,朝廷露布出,张贴长安,昭告天下。有罪之臣,皆予以重治,一时之间,弃市者众……自此以后,朝政为之一清。以元公主导之大汉王朝煌煌盛世,之所以吏治清明,不腐不蠹,公孙弘正本清源、承前启后之功,功不可没也……!”
不管是为了当政者的需要,还是客观事实的记载,这位老迈的丞相在当时所起到的作用,是勿庸置疑的重要。
虽然在含元殿上,以御史大夫张汤为首的大批朝廷臣子被当场拿下。但在当时,还极少有人明白,他们会成为历史新时期的祭奠品。更不会有人意识到,这是一场轰轰烈烈整治天下吏治的开始。
其实,当初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是经过一番激烈讨论的。最终是公孙弘与元召定策,太子同意,然后实行。只不过,这一场略微不同的争论,外界少有人知罢了。
“古往今来,上下几千年,王朝兴衰更替,似乎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的规律。那就是,异常蓬勃的发起和兴盛,然后发展到最鼎盛的顶端,再从这个至关重要的顶点开始急转直下,进入衰落的过程……这是一个很难避免的历史周期律。大汉王朝发展到今天,正是处在顶点的时候,所以我才说,这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说这话时的元召,神色非常严肃,一改他往日的轻松。未央宫太子居处,这是一场小型的议会。在座的除了太子刘琚,元召,丞相公孙弘之外,就是司马相如、东方朔等诸人。而在一边面无表情只做倾听状的青年俊朗男子,赫然就是最近一段时期一直侍奉在皇帝身边的董宴。也不知道元召让他到这里来,究竟是有何目的。
放眼当今朝堂,除了待罪在身的系狱臣子们之外,一些老臣或病或退,已经很难依靠他们来献计献策了。尤其是几个忠正老臣,如汲黯,郑当时,姚尚等都已经病故,令人唏嘘。
太子刘琚的脸色并不好看。自从在父皇面前受到严厉的责骂之后,他的心中其实一直有些愧疚。不管怎么说,自己的所作所为,从世俗的观念来说,即便是顶着大义的名分,毕竟是有几分有违孝道的。
然而面对东宫属官们的雀跃之情和许多人殷切的目光,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尤其是为了元召,他既然希望自己这样做,那就去做好了。即便不是为了别的,太子也不希望让元召的一番努力成空。
正在胡思乱想的太子,并没有注意到元召话中的深意。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疑惑的问了一句。
“天下人不都是说,王朝的发展现在已经是历史最好时期,繁荣昌盛的局面,前所未见。长乐侯为何又说出这等话来?所谓的危险……究竟从何而来呢?”
丞相公孙弘和很多人一样,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太子虽然聪明好学,但认真说起来,好像并不是最佳的帝王人选。换另一种说法就是,守成有余,开拓不足。
不过,所有人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元召,又把这种多余的担心悄悄地消除了。生逢盛世,天下黎民安居乐业,好像并不需要君王怎样的英明,只要他不乱折腾不劳民伤财好大喜功就行了。从这一方面来说,作为接班人,仁德宽厚的太子刘琚倒是非常合适。
“太子殿下,记得臣曾经看过,前朝时候那位闻名天下的贾谊所写的文章。他系统的描述了当时局面,看似平静,其实危机四伏,随时都可能爆发!而今天,在某一些方面,和那时候的情形非常相似。并且,方方面面形势之复杂,犹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众人听到这里,已经有些明悟。贾谊虽然在朝堂上的地位并不高,但他的名声之大,已经足以盖过衮衮诸公,可谓是千古表率人物。他的那些策论文章,在座的当然都拜读过。两相对照之下,果然有些情形非常相似。
元召并不去看别人的表情,他继续说了下去。今日目的,必须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下一步一个新的开局之前,统一认识,无比重要。
“王朝第一要务,在于吏治!一切朝代的败亡,在很大一部分原因上,都是因为吏治的败坏。尤其是所谓的盛世,因为社会的繁荣发展,各种享乐之风的开始盛行,上行下效之间,愈演愈烈。如此以来,各种弊端开始出现,最直接的表现方式就是当权者的任意妄为,以个人意志凌驾于大汉律法意志之上……而且更可怕的是,这将不是少数的个例,而是形成了一股官场风气。如同一颗滋生的毒瘤一般,开始侵噬整个王朝的躯干。并且,越到后来,腐烂的越严重,一直到扩散到整个天下官僚体系中,没有任何办法来加以根除……!”
听他说的如此严重,所有人都正襟危坐认真倾听。有的人已经频频点头,表示极度赞同。有的人则还在担心什么,免不了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