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么大的事 ,梵雪楼的所有人早已经都撤出了长安,来到长乐塬上。只不过他们除了愤怒与伤心,也无能为力。
当风雪漫过长乐塬上的草木,渭河上的所有船只也停止了航程。又一个白天结束,薄暮渐渐来临的时候,苏灵芝看着泠雪给苏红云用温热的水清洗了伤口附近,然后又去外间准备换敷的药物。她便趴伏在娘亲的身边,呆呆的想一些事情,泪眼迷离中,神智渐渐的模糊。
其实她知道,娘亲的生命可能已经无法挽回了,做这些也只不过是徒劳罢了。这些药物,都是元召在的时候,亲手按照配方弄好的疗伤药,为的就是怕万一有人受伤,好用得上。现在既然连他的药都没有什么效果,那还有什么希望呢?
耳边听着苏夫人胸膛中微弱的气息,灵芝的眼泪便在不住的流淌着,她这几天流的泪,已经比十八年来的总和都要多。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占据了她的心灵,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苏红云有些微凉的一只手,暗自下定了决心,等到不再能听到她呼吸的时候,也就是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
外面庭院中传来的一些说话声音,时远时近,有时清楚,有时又有些听不太真。不过她并没有心思去细听。在外面守候的那些叔伯们,想必他们心中的悲伤,并不比自己少多少,所以她拼命的压住了自己的哭泣,尽量不发出声来,好让他们不会因此更加难受。虽然知道这也不过是徒劳罢了,但她还是这样做了。苏灵芝本就是这样的女子,即便自己的生命已经不以为重,也希望这些爱护她的人好过一点儿吧!
这是一处在长乐塬的某个地方特殊保护起来的院子。几间木质结构的房屋,很是宽敞明亮。火炉中的木柴噼噼啪啪发出燃烧的响声,外面飘雪,里面温暖如春。
然而就算是外面再冷,也抵不过心中的冷!钱六这几年在梵雪楼做大掌柜,身体已经明显发福。然而此刻,他手中抡着一把大斧头,虎虎生风的在不停地劈开一块块的圆木,满院子的木头,不知道已经劈了多久,头上热汗淋漓,手上鲜血流淌。
“六哥……先歇歇吧!这样,大家看了心中更难受!”
说话的是宋九,他从身后摸过一块布巾,正要走过去递给钱六,身边已经有人一声不吭的接过来走了过去。他看着那从小到大大家都叫他“小胖子”的身影,暗自叹了口气。七哥已经死了,马小奇变成了孤儿。苏夫人更是凶多吉少,他们几个心中都不好受。
一向话最多的侯五却一句话都没有,他只是蹲在一边,不停的喝酒,眼睛发红,脸色狰狞。
而这几年一直跟着元召做事的赵远,则坐在那边的一个大树桩上,仍旧用那把小刀在神情专注的一点一点的刻着木人的眉眼,那认真的模样,仿佛是只要把这个木人刻好,死去的人和时光就能复活一般。
钱六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斧头,不过他并没有用布巾去擦手上震裂伤口中流出来的血,而是看着走到面前的马小奇,眼中满含悲伤,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半空中有一声清脆的叫声传来,那是飞翔的雄鹰发出来的声音。蓦然,那边的赵远一下子跳起身来,极速的向外面跑去,而他们几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愕然的扭头看时。随着海东青从半空中扑下,有马蹄踏雪的声音停住了。呆若木鸡的马小奇看到了和自己一同成长多年的玩伴跳下马,目光温和的看过来,一如他们当年的模样。听到自己父亲死讯后一直坚强忍耐的小胖子,泪雨滂沱,终于崩溃。
神智有些昏沉的灵芝,听到外面院子里的声音,忽然都静止了下来。是那样的安静,好像连雪花落地都已经能够听见。随后,她听到有门推开的声音,然后,正在外间忙碌的泠雪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停止了动作,发出“啊”的一声惊叫。
灵芝抬起头,她突然看到已经昏迷多日的苏红云眼睛略微睁了开来,嘴里喃喃地说出一句话。
“……是、是元哥儿回来了吗?……终于还能最后见他一面……灵芝,我就放心了……。”
龙马越山河,飒沓不留痕。千里独行客,风雪夜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