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元召听到他的语气中竟然有些淡淡的伤感,惊愕的抬起头时,刘彻正收回远望野外起伏长草的目光,神情中似乎带了怀念,拍了拍他的肩头。
“不过,朕很喜欢这样的放松方式,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去看看更多的大好山河……走吧,跟朕一起回去,你的胆识和谋略足以参与朝政了。另外,那道鱼,朕希望在未央宫中也能吃到。哈哈!”
元召郑重的施了个礼,这次他的态度很认真。
特特马蹄,猎猎旗帜,所有人注目着自家小侯爷,重新跨上战马,离开与大家又相聚了小半年的长乐塬,随侍在长安来客之左,逐渐远去了,身后残阳如血,壮怀激烈……。
皇帝竟然三天不在未央宫,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不理政事,外出游玩?听到这个传闻的文武大臣惊讶有之,错愕有之,暗自腹诽者有之,捶胸顿足者有之……。
但当今日早朝时,看到那个年轻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高高的御座上,却没有人再提起这个茬来,因为天子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们做出决断。
第一,东越国起兵攻打东瓯,兵锋直指南越,东瓯王求救!南越王致天子书告急!
第二,巴、蜀边郡告急,西南夷滇、邛、笮、冉笼、斯榆等十余小国作乱,攻略汉地,洗劫官民,当地盗匪闻风而起,造成三郡十县之地陷入恐慌动乱中,当地郡守请求朝廷派遣jūn_duì支援平叛。
听宣旨宦官高声说完红翎急件的内容,大殿上有暂时的沉默,几位大臣互相对视一眼,他们早在昨日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事关刀兵之事,不知道皇帝的态度为何,因此无人立即接话。
大汉天子刘彻高高在上,面无表情,目光透过九龙冠冕扫视群臣,见一个个老神在在的,眼观鼻,鼻观心,安稳而坐,都不想做出头鸟。不出自己所料,这帮人都安逸的太久了,暮气沉沉,想要依靠他们有所作为,何其难也!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没来由的就涌现出昨日在长乐塬上的画面,那小子连同他身边的那群人,那个地方,那种朝气蓬勃,自己与他们只不过相处了半日,心境彷佛就年轻了好几岁呢……。
他的目光顺着看过去,在文臣班尾的最后,终于发现了那个少年的影子。只是离得太远了些,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衣服倒是穿的规规矩矩的,符合一个侯爷的身份。
“今日朝会别的事情统统不用提出来,都给朕押后。这两件事必须议出个结果来,一件一件来,什么时候列出章程,什么时候再退朝,都听清楚了没有?哼!先好好想想,两越危机该如何处置吧!”
所有文武百官都是心头一震,皇帝这是动了肝火了?看来今日的一言一行更要谨慎些才行啊!
自从田玢接任丞相以后,大汉太尉一职暂时空缺,在这件事上群臣多有猜测,不知道皇帝陛下属意的人选是谁,这么久了,那一个席位便一直空置。
田玢为百官之首以来,这还是参加的第一次大型重要朝会,坐到这个位置上他才发现,自己面前的案几比别人的竟然大了许多,屁股底下的软垫也更加舒服。不由得得意非凡,哈哈!想不到我田玢也有这一天,不管皇帝是什么意图,反正自己也是当上丞相的人了,终于没有窦婴老儿那个可恶的背影挡在自己面前了。
“丞相左顾右盼却是为何?有什么高见不妨先说来听听吧!嗯?”
田玢想自己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暗骂自己沉不住气。这倒好,被第一个点名,却是说什么好?
今天来上朝的路上,他就打定了主意,只做缩头乌龟,不发表任何意见。实在躲不过去,就打个哈哈和稀泥的。
什么东越起兵,西南夷叛乱的,他早就猜出这是谁的手笔,在那人的棋局上,南国烽烟不过是刚开始布子而已,后面一系列的杀招儿会接踵而至。
田玢正恨不得在旁边坐山观虎斗,盼望着这场乱局来的越猛烈越好,他怎么会自己去跳进这趟浑水呢!
不过既然皇帝问到了自己的头上,身为丞相,却是不能不回答的。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自春秋以降,数百年来,两越及其附近几个小国身处偏僻蛮荒之地,治下之民极其穷困疲乏,互相攻伐劫掠乃是常态。虽然名义上附属于我中原,但他们反复无常,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自从前朝秦始皇帝时,实际上就对他们之间的战争已经不闻不问了。现在我们大汉朝又何必去浪费兵力钱粮,替这些蛮夷分辨公道呢!”
不得不说,朝中群臣固步自封、眼光短浅者大有人在。听完田玢的话,立即一片赞同附和之声。当然这里面也不全是阿谀奉承这位丞相大人的,有些正直守成的臣子却也是从心里这样认为的。
刘彻皱起了眉头,大为失望!这不是他想听到的话,也不是他想要的奋武鹰扬的开始!
大汉天子从御座之上直起了身子,眼光越过所有高冠博带、朱衣紫袍,看向殿角的方向,即便朝堂尽皆腐朽,好在,他还有一个希望!
“丞相之言大谬!此为误国之语也!”期待的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盛夏光年,骄阳刺眼,风穿过含元殿堂,光线斜射进来的地方,少年站了起来,清朗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中,清清楚楚,堂堂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