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汤说完这句话,抬头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又连忙把头低下。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是朕身边的人犯了错,也要严办!怎么,廷尉想要徇私嘛?”
刘彻拖长了余音,声音冷淡。
“臣不敢!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张汤不敢再多说,连忙行礼毕,从地上爬起来,慢慢退回班中。脸上不敢带出来,心里暗骂。
“尼玛的!到底是谁在徇私?说是的也是你,说不是的也是你。皇帝果然都不是些猴东西!”
能站在这个朝堂上的人,哪一个不是猴精猴精的。各人在心头掂量,今日的这一场风波背后,传递出了很多信息啊!
那小小的长乐侯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自不必说。
而今天张汤之所以触了霉头,看来皇帝是对某些背地里的勾当有所察觉了啊。
这次竟然连大长公主府的面子都不给了,这是要借机敲打一下长公主和皇后吗?
由此,再联想到不久前刚立的太子和那位宠冠后宫的卫夫人,这其中的玄机,令众臣子们暗暗心惊。
看来,最近这段时间要少说话,多做事啊,可千万不要轻易地站队,以免铸成大错,悔之晚矣……!
这是大多数臣子们在散朝回家的路上心头的想法。
长乐侯元召,这个名字,更是让所有人都记在了心中,简在帝心啊……这位小侯爷前途无量!
元召却并不知道,自己因为这次朝会又成了一个传说。
他昨天并没有能出宫回长乐侯府,因为太皇太后特地允许他去东宫与太子作伴了。
太子虽小,却已是国之储君。因此,他已经不能再住在建章宫了,而是按皇家制度住进了东宫。
虽然与母亲分离有些难舍,但祖制难违,这更是每一只雏鹰离开庇护开始独自飞行的开始,是成长过程中必然要经受的一种磨砺。
太子的作息有些单调,除了每天去给太皇太后、父皇、母亲问安之外,他的主要活动场所就是在东宫与博望苑之间。
所以,对于元召的到来,刘琚欣喜非常。特地把自己平常珍藏的一些好东西都拿了出来,一件一件的给他显摆。
卸下循规蹈矩的伪装,不再去管那些宫中的规矩,只有在这时候,他仿佛才是一个真正的孩童。
元召能感到他对自己发自内心的信任与依赖。只是……有时候感到有些无奈呀!
姓卫的这一大家子的人,将来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啊!自己与他们已经牵涉的这么深,如果历史的车轮依旧沿着原先的轨道行驶的话,那么就算自己的力量再大,会能扭转它的方向吗?
认真思考过这件事的结果就是,先不去管那么多了!未来,毕竟还很遥远,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也许,足够自己去做很多事了。
与元召的预想一样,天子刘彻在朝会罢后召见了他。
来传达口谕的宫中侍卫领着元召出了东宫,转过几条甬道,来到一间偏殿处。
此处所在地点安宁幽静,殿宇内外没有什么繁华的装饰之类,白玉栏杆,灰瓦飞檐,很是雅致简洁。
元召进到殿门时,抬头看了看,一块横匾铭刻的是古朴的两个斗大篆字“宣室”。
他不禁心头一震,原来这么一个狭窄的地方,就是那方流传千古得天地啊!
汉帝宣室访贤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汉帝,先皇文帝也。贾生,就是那位大才未展的贾谊了。
贾谊与战国时代的屈原十分相似,是史书记载中两位有名的悲剧人物。情怀前后相承,命运坎坷类比!
遥想当年,贾谊也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已是名满天下。
汉文帝招贤令下,贾生白袍素衣,经灞桥单骑进长安,从此踏碎红尘朝露,径入这繁华人间!
文帝亲自于朱雀门迎接,得到贾谊如获至宝,君臣相契,无话不说……。
这本来是可以谱就一曲千古君臣传说的,只是传说中的真相总是残酷了许多。即便是以汉文帝之醇厚贤德,最后却也没有能保住这位赤子丹心的良臣。
“不问苍生问鬼神”这句话又包含了多少无奈多少遗恨呢?这对君臣不是不问苍生,而是敌不过遍布这世间的鬼神啊!
当汉文帝看着那道被贬黜的背影落寞的远去,而那些用心血写就的献章、奏疏被一一丢进熊熊的火炉中时,这位伟大的帝王已是泪湿衣衫……!
纵然是天纵英才,生不逢时,也只不过是夭折短寿罢了。
“而今天呢?走进这间宣室的自己,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待着呢?”
元召又抬头看了一眼匾额,那两个被阳光照射的大字,灼灼其华,耀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