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巷的柳树都已经泛黄了,有一些早早干枯的败叶被西风卷落,阑珊于沟壑,萧瑟微寒,无尽惆怅心事,最是此间。
元召自从那天走后,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了。苏灵芝偷偷哭过了好几回,少女敏感的心里,胡思乱想了很多。
崔弘和小冰儿虽然知道师父有着无敌的身手,但这个险恶的世间,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担心与埋怨总是难免的。为此,两个人想起那些在山野林间跟着元召经受磨砺的时光,竟是无比怀念。
而大人们的世界就复杂的多。打探、猜测、害怕、准备不测……。好在一直没有坏消息传来,这是唯一可以让他们自我安慰的地方。
“既然没有派羽林军来封楼抓人,那么一定是事情有了转机。就先不要自乱阵脚了。”
那位客居在此的老书生说的这句话还是很有几分道理的,苏红云与钱掌柜商量后,决定这几天照常营业,莫要弄得人心惶惶。
主父偃对元召是很有信心的。尤其是那天晚上元召对他稍微透露了一点自己的计划后,他对这孩子的印象已经从好奇转为了神奇。
人世间高才俊彦多如牛毛,超凡绝俗之士也大有人在。主父偃天赋聪明,幼时神童,后来游历天下,辗转万里,增长见识,自诩智计无双,对纵横权术、人情心理研究的透彻。
虽然他命运多舛,流年不利,至今还没有踏上那条青云之路。但在他极度自负的心里,除了自己的恩师贾谊,别的那些所谓当世名臣勋贵,在他眼底,不过是些冢中枯骨尔!
而随着与元召接触的越多,他感觉越神秘。在谈论起一些正经事情时,主父偃曾经敏锐的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他知道那是一种叫做智慧的东西!
相同的光芒……还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他在恩师贾谊的眼中见过。
“老偃,明天如果真如所料的话,可能要有几天回不来。嗯 ,家里的人,就托付你多开解一下了。”
这是那晚最后元召对他说过的话,他郑重的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既然是相契于心,无需多所赘言!
就在下午稍晚些时候,那位长安令汲黯大人忽然来到了梵雪楼。身着便装,并无其余跟从,只有手下心腹姚尚相随。
安静的喝过一盏茶后,汲黯打量了一下梵雪楼的四周,又默默的盯着挂于墙壁上的那几块木匾看了片刻。
那是当初元召写出来,请主父偃挥墨淋毫而就的。汲黯几次来,都没有太注意到,这会儿细细读过一遍,与姚尚对视一眼,不禁轻轻赞叹一声。
“不羡黄金台,不羡白玉盏,不羡玉楼娇,不羡朱紫贵,千羡万羡西江水,一帘幽梦杯中来!……真是好情怀啊!”
姚尚连连点头,也是赞赏不已。
“那日宫中,他说原本只想流连于这街肆红尘间,平安喜乐度日。看这些词句抒怀,却也不是妄语。”
“大人说他曾自言追随异人为师,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神仙高人,方才教授出这样的弟子。呵呵!”
“此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胆识过人,胸藏丘壑,来日成就必不可限量!”
姚尚心中吃惊,自家大人品性他最心知,耿介孤直,从来不会轻易赞人,他竟然给那个名叫元召的孩子这么高的评价!
姚尚眼前浮现出曾经见过几次的那张脸,难道……他真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本事?
汲黯回过身,向那边招了招手,早已惴惴不安想过来探询元召消息的钱掌柜连忙走过来,满脸堆笑。
“无须担心!好好做些准备吧,也许……这间小小茶楼的一个大好机会要来了。”汲黯脸带微笑,温语而言。
长乐宫内,大汉天子刘彻把摆在面前锦案上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又看了一遍。
一个普通陶制酒壶,一个用粗竹子烤干以后做成的竹筒,一个小陶罐,两张绘在布帛上的草图,只不过是很简单的几样。
侍立一旁以备垂询的大司农和少府官员面色激动,虽然在窦太后和皇帝两位至尊面前不能私自议论说话,但相互之间目光对视传递的兴奋之色却掩饰不住。
刘彻从终南山上林苑赶回长安未央宫后,并没有休息,立刻就来了到长乐宫。
见过窦太后,问候礼毕,见老祖宗精神很好,才放下心来。
还未等他仔细询问窦太后眼疾如何医治,窦太后却笑着摆了摆手,让他先不用挂心那点小事,另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这个皇帝拿主意。
然后,他就看到了眼前的这些东西。
竹筒中的茶叶他是认识的,前段时候,在建章宫卫夫人那儿喝到以后,他就喜欢上了这种饮品,细细品茗,神清气爽,头脑清醒,现在已经是每次夜晚批阅奏章时的必备。
陶壶中应该是一种酒,他拔开木塞,闻了闻,浓郁芬芳,未喝已醉,不禁深吸一口酒香气,却是从未尝过的滋味。
刘彻心中越感惊奇,急忙又把那只小小黑陶罐的盖子揭起,里面盛满的却是如同白雪晶莹一般的细细砂末。
“此为何物?”这个他却不认得了。
“陛下,这……这就是我们平日所用的食盐了!”
少府卿回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是专管国家山海池泽、农林之税的官员,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几样东西对于国家税赋意味着什么!
“盐?这……这是盐?”
刘彻大吃一惊,他简直不敢相信,忘了天子的尊严,顾不得许多禁忌,用指尖挑了一点,放在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