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几个时辰之前, 昏暗狭窄的甬道,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的试探往前。

“师尊, 我说你都知道那‘爽灵’被藏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还非要拉着我一起来啊？”陌浅离丧气的小声问道, 她本来准备美美哒把云魔之都逛一圈的，结果硬是被拧过来当苦工了，更奇怪的是，这人明明都已经知道了‘爽灵’就藏在楼家下面的密阵里面，还非要自己陪她过来。

“唉, 我不是说了吗？‘爽灵’, 阴气之变, 属于五行，原本是不小心丢失的话，使用五行召唤之术可以将其召唤回来, 但前提是‘爽灵’没有受到任何控制，但现在她的‘爽灵’很明显是被人抽离三魂的，而且藏在哪我也是才找到的, 你看啊，师尊现在修为大跌，拉上你不是为了安全一点嘛，要是师尊在楼家的密室里面出了什么事, 那个臭丫头也会难过的, 臭丫头难过, 你说你也会开心的对吧！”

陌浅离抽了抽嘴角, 得，这推理没毛病，可是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啊，而且师尊看上去也完全不像是有需要自己的地方啊，虽然一路上碰见了许多机关阵法障碍陷阱什么的，但完全用不上自己出手，自说修为大跌的人就简单粗暴的给解决了，看起来自己就像是来走过场的。

这种疑惑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她们终于来到楼家最地底的地方，那里乌漆嘛黑的，阴森恐怖，枯骨残骸四处都是，最重要的是，在那地底，有一座牌位摆成的高楼，只是摆放的位置和方式有些奇怪，但很明显，那里便是楼家先祖供奉的地方，而寒寂雪要的‘爽灵’，便封印在这些牌位里面的某一个中。

当陌浅离以为她们要一个一个翻查的时候，似乎是感受到了陌生的人气，她们方一踏入那里，便发生了一阵剧烈的颤动，而后便散发出一阵恶心难闻带着腐蚀性的气味。

“就是这里了，”寒寂雪严肃的说道，“她的‘爽灵’就在这里。”

陌浅离试探性的往前踏了一步，却发现脚下的泥土松软，一脚下去就像是踩在一团稀泥上一样，粘稠而又带着粘性，粘在鞋底上面，看着泛红发青的地面，陌浅离头一次毫不掩饰的露出了恶心的表情。

寒寂雪也是抿了抿唇，皱眉向牌楼走去，陌浅离也是很无奈，只得跟在后面，两人小心翼翼的向前摸索，本以为这里会有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冒出来，但直到她们走进牌楼，都没有什么异样发生，只是觉得脚下粘着粘稠的泥土，越来越重了。

寒寂雪打量着牌楼，思索着齐萱毓的‘爽灵’究竟会在藏在哪一块牌位里面，一旁的陌浅离也跟着观察，但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的泥土变得越来越粘稠，原本只是松软的地面像是经过一场雨水的洗涤一样，地面上甚至还像是沸腾了一样，冒出咕噜咕噜的气泡。

很快，两人还是发现了不对劲，这时候稀软的泥土已经没过了鞋底，陌浅离抬了抬脚，却惊讶的发现脚像是被粘住了一样扯不出来，而且还感觉隐约有一股吸力，将她往下面拉扯。

眼看着脚底越陷越深，陌浅离抬头看了一眼寒寂雪，却发现她也是一脸懵逼，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两人当机立断，使出灵力用力的往上一跃，也亏得两人实力够强，当然也或许是脚下的泥土还不够粘稠，反正两人能成功的脱离了地面。

脚底堪堪离开地面，地下便冒出一堆挂满腐肉的手，如饿狼般疯狂的扑向两人方才站立的地方，两人浮在半空之中，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的牌楼便有了变化，所有的牌位位置不断变化，幻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最后呈一直巨大的手，向两人压过去。

一股巨大的压迫向两人袭去，两人迅速变换位置，正准备躲开，然而让她们措手不及的是，下面沸腾的地面早已有了变化，无数挂着泥浆的泥人从地上冒出来，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恶臭，它们犹如怒吼的野兽，咆哮着向两人冲过来。

而巨手攻击落空过后，牌位迅速散开，无数牌位幻化为发着阴寒冷光的长剑，形成一个剑阵，漫天的飞剑唰唰的朝两人猛刺过去，寒刃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撕鸣声。

寒寂雪眉头紧锁，身形不断变换，躲过无数飞剑，同时用灵力幻化出一柄巨剑，手起剑落，简单粗暴的解决掉向自己扑过来的泥人，待她抬头向陌浅离看去时，却发现她脸色发白，额上冒出许多虚汗，身体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而奇怪的是，即使她不动，那些飞剑近不了她的身，看上去就像是有一层屏障将她身边的所有危险隔绝在外，但即使这样，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眼看着泥人越裹越大，稍稍不注意，竟然成了一个参天巨人，轻易的站在了她面前，与悬浮在空中的她齐肩而立，而更让人揪心的是，虽然泥人的攻击落在她身上没有一点攻击，但是一层一层的烂泥却在往她裹。

寒寂雪一面躲过飞剑，一面对付着向自己扑过来的泥人，一心两用之余还要注意自家小徒弟的状况，虽然她并不想带她一起来，但受人之托，总也还是要将人安全的带回去啊，所以虽然有些应接不暇了，但她还是眼尖的发现了小徒弟身上轻微的颤抖。

这让她有些迷糊了，这是怕的？可是不应该啊，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合体强者，怎么会怕这些？可是不是怕，难不成是气的？

唉，寒寂雪长叹一口气，果然拖油瓶什么的打死不能带啊，不过她到底还是不能就这样让那个小徒弟让烂泥给埋咯，手中掌势变化，浑厚的灵气炸涌而出，幻出无数灵剑，啪啪啪的将带着粘稠烂泥的泥人击得四零八落的，而她也顺势拧着小徒弟的衣领，暂时退出牌楼的范围之内，隐去两人的气息，回到先前的甬道之内。

脚刚接触到地面，陌浅离便腿软般的跪坐在地上，寒寂雪侧眼一撇，却见她衣服上的烂泥像是水一样流动，渐渐向她心口的位置汇集，寒寂雪眼疾手快，一把扯下陌浅离身上的外衣使劲往牌楼的里面扔进去。

白色的外衣飘飘然落地，刚接触到地面，就见地面再次沸腾起来，无数挂满腐肉的手再次蜂拥而上，只是眨眼的工夫，云梦兮惊心为陌浅离准备的法衣便如脆纸般被撕裂，侵蚀在一滩烂泥当中，连渣都不剩。

眼前触目惊心的场景，陌浅离呆滞的目光闪了闪，寒寂雪一个忍不住，随手就是一个爆栗，虽然暴力了一点，但总算是将人成功打醒。

陌浅离惨白着脸，喉咙动了动，她抬头看着寒寂雪，颤声道：“尸...尸魂之术！”

寒寂雪没形象翻了个白眼，废话，徒弟能看出来的东西她看不出来？她嫌弃的开口道：“不就是尸魂之术嘛，吓成这样，丢不丢人啊你？”

尸魂之术，顾名思义，在人还没有完全死去时，抽离他们的神魂，将其困在一处由无数人的血肉堆叠而成的血池里面，经过长年的镇压，怨气不断滋长，神魂化为为恶灵，永生永世困在这里。

陌浅离没有想到的是，除了恶灵深渊，楼家这下面竟然还藏着这么恶心的东西，尸魂虽然与恶灵相似，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恶灵深渊的恶灵是怨气积累自然而生，这种东西杀不死，但可以驱赶，而这里的尸魂却是人为炼制的，它们虽然不像恶灵那么顽强，但只要是还在那片尸肉堆叠的血池里，就会无限增长，而且还极具侵蚀性，凡是粘上尸肉堆成的泥土，必定会被尸魂撕扯为碎片，从而化为腐肉，成为尸肉的一部分，而除去尸魂的办法，便是将血池彻底的毁灭。

显而易见的，她们方才走的地方，正是那片尸肉堆成的血池，陌浅离目光闪了闪，疲惫的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对不起，我...”

见她唇色发白，寒寂雪也不忍心在责备她，只是疑惑的问道：“真的怕吗？”

不怪她怀疑，她实在是很难相信一个仙修会怕恶灵什么的。

陌浅离深吸一口气，简单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没办法啊，被恶灵撕裂神魂吞噬掉的阴影实在太大了，即使不是真的恶灵，也会让她想起当初的情景，而且那么深入灵魂的事情，也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两人稍微修整了一下，寒寂雪仔细思考着该如何不惊动里面的尸魂去找到‘爽灵’，但很明显的，血池和牌楼是相通的，想要惊动尸魂前往牌楼根本不可能，但是要将尸魂除去的话，这又得触动牌楼的阵法，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没辙了。

陌浅离靠在石壁上，神情有些恍惚，也不知道是方才尸魂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她心里总是有股莫名的不安，而且这股不安越来越强烈，似乎冥冥之中在这一刻将会发生什么。

轰隆隆轰隆隆.....

就在这时，甬道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但与之前那次震动不一样，这次的震动连续不断，而且有愈来愈猛的趋势，更主要的是，这次的震动似乎是从上面发出的，石壁上面不断滑下落石。

陌浅离一面躲开落石，一面寻找安全的地方，只是让两人都诧异的是，这处密道并没有设下任何防御之类的结界，反而是牌楼那里，不知何何时撑起了一座防御罩，散发着柔和的淡蓝色光晕。

两人无奈，只得自己接下一层结界，大块大块的碎石噼里啪啦的撞击在两人的结界上，发出剧烈的闷响。

震动依旧不断，甚至强行将上面的地面拉开一道口子，挤进一些零碎的残阳，陌浅离看着点点的黄晕，思索了片刻，忽然冲破碎石，飞身向上面而去。

寒寂雪及时叫住她，“干什么去？”

陌浅离顿了顿，转头问道：“师尊，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我对吗？是她让你来找我的是不是？”

寒寂雪一愣，开口道：“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师尊就不能有点困难让你帮忙吗？”

“不，若是师尊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定义不容辞，只是师尊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有需要帮助的样子，而且...而且师尊似乎并不怎么想带上我。”

寒寂雪：“.....”我的不情愿有表现这么明显吗？

“所以，我想，师尊你可能有事瞒着我，而除了她的事，亦或者说是因为她的请求，师尊才会来找我的吧，不然，我实在不知道师尊为何会突然来找我。”

“呵呵，怪不得她让我装像一点，原来你真的很敏感，我自认为没有哪里有破绽，居然还是被你发现了。”寒寂雪失笑，想着臭丫头当时找到自己时那副严肃的样子，当时自己还以为她担心过头了，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随便哄哄就得了，哪知这确实是个小鬼头啊，机灵得超乎自己的想象。

果然如此，陌浅离心里苦笑，“不是敏感，只是被得骗多了，一点风吹草动，自然就发现了。”

上面的震动越来越小，寒寂雪抬头看了看甬道上方被震开的口子，叹息道：“估计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她差不多走了。”

陌浅离脸上一僵，眸光不自在的闪了闪，她踌躇的动了动身子，“师尊，我可以找到她。”

寒寂雪看出她的隐忍，虽然心里有些动摇，但她还是尝试着劝导，“可她不想你去找她，地狱熔岩那种地方，只有要轮回的人才能去，就算你有什么特殊的方法让神魂离体，但只要你的神魂进入那个地方，你就再也控制不了你自己了，那就相当于将自己亲手送到天道手上，而那时候，她也无法护着你。”

这是寒寂雪第一次说出天道两个字，天道的存在，即使她早就察觉到了，但依旧选择了视而不见，甚至面对被天道操控的命运，选择了不反抗，因为对于她们这个本世界的人而言，天道是她们的创造者，是她们父母一样的存在，而她们这些身为儿女的人，无法反抗也反抗不了，而寒寂雪也只是尽自己最微弱的力量，向父母无声的述说着自己的叛逆。

陌浅离紧紧的咬着牙，她知道寒寂雪这是在劝她，兮与天道注定只会有一个留下，而她内心的恐惧，正如魔影说的那样，她怕无论哪种结果，她们两人都没有好结果，所以她想要守在她的身边。

她背对着寒寂雪，黯然抹去眼中的泪花，“那我不去，我守在她身边吧！”

她指的是云梦兮离开过后，身体依旧会留在这个世界，而若是她回去了，亦或者是她成为了新的天道，那么，那具身体，便会化为飞烟散去。

寒寂雪无奈叹气，“去吧，你们的事，为师帮不上忙了，但若是那一天真的到来，希望我还活着，还能再见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