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用这法子,显然是为避免这些人力量太大,即便用的是木刀木枪,或许也会失手误伤什么的。可这会儿真的战起来,那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呢,胸口就被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这一下对他们来说跟挠痒痒也差不多了,可低头看时心口上已溅开两团鲜红,就此“阵亡”了。
身上十分力道尚未使出一分就阵亡了,这两人一怔之后,心里这个憋屈啊,简直比一拳打在棉花上还叫人难受。有个脾气暴的已经哇哇叫了起来:“你竟偷袭!有种的重新来打过!”
沈云殊却哈哈大笑,□□舞动,在旁边一个想冲出去追马的人脚下一绊,将人放倒,随即一枪尖点在他后心毡片上,刺出一大团鲜红,自己已经从角落这六个人里杀了出去,追着最近的一匹马走了。
此刻场中真是一团混战。反应最迟钝的几个只能骂骂咧咧地拖着一身鲜红退了出来,站在场地边上看别人搏斗了。
这演武场本就是京卫用来阅军之地,是极大的,十匹马乱跑起来都有足够的空间。且这些马看起来可不是宫里那些驯成了木头一般的御马,个个儿还很有些野性。有个福建卫所的千户干翻一个同僚占据了有利地势,可才一脚踏镫,那马儿就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立时便将他甩了下来。
此时场地之中一片混战。有人已经扯住了马缰绳,却被身后杀过来的人逼得只能放手,转身再战;也有人窥着机会欲渔翁得利,已然上了马背,却因骑术不精,控不住马。还有人杀得性起,只顾着跟旁边人战作一团,把抢马的事儿反而忘记了。
眼看着场外台上燃着的那一炷香已经要烧到头了,内侍一挥手,咚咚的鼓声再起,远处已有人拖出几个大鸟笼,准备要放鸟了。
此刻京卫众人都紧盯着沈云殊。这会儿也有不少人看出他是个劲敌,当即便有三五人不约而同凑了过去,将他围在中间。
如今还能在场中站着的都不是庸手,这几人一围,沈云殊便无暇再去追马了。卫佥事大骂道:“这些人是自己也不要马了么?想拉咱们京卫的人垫背是怎么着?”
郑镇抚却是心中趁愿,暗暗念佛,巴不得那香马上燃尽,百只麻雀马上飞光,叫沈云殊一只也捞不着才好!
可惜佛菩萨大概都没听见郑镇抚的祷告,只见场中沈云殊□□抖动,红缨旋转如一片红云一般,晃得面前对敌之人眼睛一花,连忙抡开手中长刀防守,他却是声东击西,自此人身边一闪而过,将另一人绊了个跟斗,自己已经蹿出一步,枪尖在地上用力一戳,人撑着枪杆纵身而起,落在了刚刚自身边跑过的一匹马背上。
那匹马背上原已有人了。这武比场离开笼放鸟之处尚有一段距离,中间隔了三道高低围栏,还需控马跃过才行。此人夺了一匹马,眼看香已要燃尽,遂将全副心神都放在控马上,一时不防,就被沈云殊跳上了马背。
他反应也是极快的,立刻反肘后击,不料才将将一动,腰眼里就是一阵酸麻,整个人都脱了力,被人轻轻抛在地上,勉力抬头看时,便只见一个马屁股在眼前一晃,沈云殊已经拨转马头,直冲围栏了。
这会儿那炷香已经燃尽,鼓声一停,看着笼子的侍卫便将笼门一开,百来只麻雀叽叽喳喳,从笼门一拥而出,四散飞逃。
只是因被几人围堵,沈云殊到底是晚了些,此刻在他前头已经有八人策马先跃过了围栏,此时自然是搭箭就射。沈云殊人马还在半途,一见此情景,当即双手放开缰绳,只用双腿夹着马腹,弯弓搭箭。正当马儿跃起跨越前头围栏之时,沈云殊竟自马鞍上站起,一箭射出,竟是后发先至,箭矢在一群刚刚飞出笼子,尚未来得及散开的麻雀中穿过,带着两只鸟儿一头插进了地面。
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惊得前头有几个人手一颤,射出去的箭竟歪了。还有两人不及放箭,先回头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这般一箭双鸟。毕竟这距离虽不算太远,可麻雀却是体型小巧,且笼子后头还站着放鸟的侍卫呢,这一箭又要自鸟群最密集处穿过,又要不伤到放鸟之人,却也是不易。更不必说,沈云殊此刻还在马上,还要控着马儿跃过横栏呢。
沈云殊却是毫不分心,腾出一只手将马缰一提,马儿跃过第二道横栏,他也顺势再次搭箭上弦,又一箭穿了两只麻雀,而后坐回马鞍之上,驱着马儿又跃过了最后一道横栏。
此刻麻雀已经四散,沈云殊再次搭箭,箭刚离弦,却是横里又飞过一箭来,不偏不倚将他的箭矢击落。
沈云殊微微一笑,连头都不侧,却是随手就回了一箭。方才以箭击箭的千户刚刚一箭又射出,却听嗖地一声,沈云殊的箭抢在他前头,穿过他瞄准的那只麻雀的肚子,将其击落,他的箭却走了空。
有此人开了先河,顿时也有人不射麻雀,倒盯着旁边人的箭矢。不过这击人箭矢之事也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一时间箭矢与麻雀齐飞,转眼间地上就落满了箭枝,余下的麻雀逃过一劫,一哄而散,四处谋生去了。
这些箭矢上俱有各自标记,当下有人拾起各人箭矢,分别计数。不一会儿,便有人高声报道:“先至此地者,四川卫所冷千户。”
立时四川卫所那边就有几声欢呼。冷千户能第一个到,至少证明他身手不错,马术亦是高明。皇上说要考骑射,这骑字儿至少冷千户是露脸的了。至于说到射,应该就是以谁射中麻雀最多为胜了。
郑镇抚等人观战之处就离放鸟儿的地方远一些了,方才那一阵混乱,郑镇抚只看见了沈云殊纵马跃栏的同时还能开弓放箭,心里就已经在骂娘了。这会儿更是暗暗又在心里念着佛,恳求诸天菩萨保佑,千万莫让那姓沈的——他还没发完愿呢,便听那边又高声道:“射中最多者,京卫沈佥事,共中麻雀十一只!”
郑镇抚好玄没一口气噎回去。十支箭,中了十一只麻雀!这些麻雀都是木头做的吗?难道不会躲的?
麻雀当然不是木头的,因为那边已经有人将沈云殊的十支箭高高举起,除了一支箭落空,余者皆中,还有两支箭上各串了两只麻雀,其中一只只被射中翅膀,还在箭枝上扑腾呢。
京卫指挥使这才吁了口气,露了笑容:“年轻人不错啊,总算没叫咱们京卫丢脸。”
旁边卫佥事便笑道:“可不是嘛。刚才咱们输得那么惨,属下还以为今儿必要挨陛下训斥了……”
这么一说,指挥使就想起刚才那惨样了,脸色一沉:“那两人,回去给我查查,究竟是谁荐上来的!”
郑镇抚顿时就觉得腿上一软——这姓沈的,可把他坑惨了!
第133章 风头
这一场大比, 沈云殊在京卫之中可是大出风头。
当然,他早在西北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名气,可那会儿他不是一直都在自己父亲手下当差么?总免不了有人觉得他是因为有父亲荫蔽, 才能得了偌多战功的。就算经了江浙数战, 还是有人这么想。
不过大比之后, 就再没人这么说了。事实明摆着,纵然是有父亲做上官能占得不少便宜,沈云殊的本事也是不容小觑。怪道说十七岁上就能做先锋将,瞧瞧人家这手骑射功夫, 怕是跟北狄人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啦。
什么?你说他只长于骑射不善水战,所以在江浙立的战功很值得质疑?那好, 京卫指挥使在北海那边摆酒的时候,你去了没有?
摆什么酒?这不是沈佥事在大比里出了风头,替京卫争了脸面, 京卫指挥使高兴, 就在北海边上的入云酒家包了酒楼,把当日参加最后那一场大比的各卫所军官都请来了么。
当时就有两个不大服气的,言来语去的就提到了江浙剿水匪的事儿了。结果呢?当时那位沈佥事就把酒楼窗户推开,指着外头北海子的水道:“不然咱们现在就下去切磋切磋?”
说这话的人是云南卫所的人, 水性是有的,可云南那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 京城这会儿可是寒冬腊月哪!北海里头那水,有岸边水浅的地方儿,夜里都会结一层薄薄的冰了。
入云酒家这地方建得实在是好, 一座酒楼,一半儿探在北海水面上,这若是夏日里在此吃酒,将窗户一开,带着水气的凉风就穿堂而过,不用放冰山都十分凉爽。
冬天嘛,也不用怕。酒家自会备下炭火。上好的竹丝炭放在黄铜打造的圆炉之中,里头还搁把香料呢,薰得满楼都是暖香。再加上这酒楼中有上好的酒,尤其是自酿的梨花烧,开坛便香飘满室,入口还有几分甜意,到了腹中却如烧刀子一般,瞬间就会自内而外泛起暖意来。
这酒,文人们不大爱喝,嫌太烈,武将们却极是喜欢的。当时沈佥事喝的就是这种酒,大约是有了些酒意,沈佥事说完那话,没听见那云南卫所的百户回答,索性一步就跨过去,提着衣领就把那人从窗口扔出去了。
说起来那百户也是有些功夫的人,可也不知怎么的,在沈佥事手下竟像被提起了后颈皮的猫似的,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从窗口翻出去了。然后沈佥事哈哈一笑,自己把外衣一脱,也从窗口跟着跳了下去。
下头那就是北海冰冷的水啊。一众武官们都被惊住了,酒也顾不得吃,连声喊着叫下去捞人。结果也用不着捞,等他们奔出酒楼到了岸边上,沈佥事已经拖着那百户从水里上来了。
那百户整个人都快被冻僵了。本来他在这等季节来到京城就怕冷,身上难免穿得厚了些,这一进水自然跟坠了多少石头似的。再加上水冷,他甫一落水就抽了筋,被沈佥事拖上来的时候当真是如同死狗,腿还在抽抽呢,被云南的同僚七手八脚抬进屋里,又是扒衣裳又是灌姜汤,好容易才倒过气来。
倒是沈佥事,豪迈地当场就把身上湿透的中衣一脱,只见蜂蜜色的肌肤裹着一身腱子肉,真个叫精壮。且那身上,长的短的深的浅的,足有十来处伤疤。单看这些伤痕,就晓得他那累累军功,当真不是浪得虚名。
有这么一出,那些武将们里头倒有大半觉得心服,便有些不服的,也不敢说话了,生怕也被扔到北海里去。于是,沈佥事继大比之后,再次一跃成名,狠狠在京城这些武将人家里风光了一回。
不过,出尽风头的沈佥事,回家之后就没有那么风光了。
“这么冷的天气,你怎么就敢往北海里头跳!”许碧恨不得抽眼前这人几巴掌。要不是时下讲究快过年了不能说晦气话,她简直就要骂人啦。
沈云殊整个人都浸在浴桶之中,被热水蒸得满脸通红,扒着桶边儿赔笑:“其实跳下去就上来了,也没在水里呆多久。再说,我下去之前,还灌了几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