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茂和衣飞石去十万大山里当野人,
身为秘书长的容舜必然承担更多公务,忙得几日没着家。
工作再忙,徐以方的画展也必须出席。容舜准时带着花篮去捧场,
自家人不必多客气,徐以方也知道容舜多劳累些,
自家儿子就少辛苦些,与容舜打过招呼之后,
就让容舜自去忙工作了。
“你要看画还不简单么?今年阿姨给你们家画一张全家福。”徐以方和容舜一家都非常亲近。
容舜的长女容苏苏打在娘胎时就受徐以方照顾,
落地更是徐以方亲自看顾教养,次女容玛丽出生时,
徐以方身体状况不好便没能继续照顾。孩子大一些了,
苏苏就会带着妹妹去徐以方家里窜门。
相比起容舜家两个千金,
与徐以方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徐宝妍,也得后退一射之地。
如此亲厚的关系,容舜也不必假惺惺地做场面,他是真的挺忙,寒暄两句就乘车离开了。
这一日连着开了两个碰头会,
见了两个候见多日的客人,
容舜才闲下来喝了一口茶,
打算给妻子打个视频说句话,就收到徐以方的画展临时清场、无限期暂停外展的消息。
容舜这些年是正儿八经的“云儿子”,各方面长辈家的大小事务都归他孝敬,
谁家都不敢怠慢。
他才吩咐底下人去打听详情,
已经拿出日程表开始划叉。
——徐以方的事,
被他放在了最高等级响应的一类。这其中当然有徐以方身份的加成,可容舜感念最多的仍旧是徐以方帮他奶过孩子。他和童画工作都很忙,孩子全靠徐以方指点才健康成长。
徐以方的画展出了事,不管什么原因,容舜已经准备推掉所有日程,回家亲自处理。
叮一声。
内部线路接起,徐宝妍的声音传来。
“大师兄,我是宝妍。我现在在姑太太的画展场馆,师父请您‘马上’回来。”
容舜越发觉得情况不妙:“是。我马上到。”
挂断连线之后,容舜即刻提起挂在一旁的外套,匆匆出门。
赶往展馆的途中,容舜收到了底下人的消息,是说似乎有人在参观欣赏徐以方的画作时,进入顿悟状态,有了突破。至于也有人惨遭心神攻击、惑于自身迷思的□□,恰好殿前司侍奉谢茂在场,领命马上做了消息封锁,容舜也没能收到相关情报。
徐以方的画作有着非常明确的个人风格,极具感染力,这些容舜也是知道的。但他在君上指点下修行轮回道,早已不能算是“初入道”的境界,哪怕看了那几幅被动过手脚的画作,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收到情报的容舜颇觉惊讶又挺高兴,画几幅画就能让人突破自身境界,徐太太修行进境惊人。
这么下去,他和童画也不必担心徐太太的寿数了。老人家必能长生久视、永享仙福。
怀着这份欢欣,容舜进门时便带了几分笑意,先向徐以方施礼:“恭喜太太。”
——多年前,容舜和童画都曾称呼过阿姨,那是随着容家的辈分来称呼。他是宿贞的养子,石一飞的弟弟,所以称呼阿姨。现在容舜的身份以谢茂首徒为重,改称太太。
徐以方上前拉住他的手。
容舜很意外。
徐以方已经把他拉到谢茂与衣飞石处,让他在临近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君上素来架子大,容舜也习惯了在君上跟前侍立听差,就算眼前这位是从前的先生,不是尔后提拔指点他的君上,容舜也有点坐立不安——好歹得打声招呼。外边吃饭想跟人拼个桌子,不也得先客气地问一句能不能坐么?
徐以方拉着他,不让他起身,他也不能挣扎,只能略尴尬地望向谢茂与衣飞石:“先生,老师。”
谢茂只管搂着衣飞石的腰,看着徐以方,又看看容舜,似笑非笑。
“好好说话,不许骂人。”徐以方说。
容舜更不解了。他不记得自己哪里出了差错,怎么就要被骂?
谢茂失笑道:“您听过我骂人吗?”
“行了不打岔子,童画在布展前借走了几幅画,带着几个小东西往上鬼画符……”谢茂示意了一下几幅被拆了画框的画作,让容舜自己查看,“闹出这么大的场面,事先也不曾对太太提醒一句,不管是恶作剧还是好意,这都不合适。”
谢茂为什么说是童画“带头”,很简单,那一堆“鬼画符”全都脱胎于山川咒术。
这一世容舜没能成为咒术大师,陪少爷读书的添香红袖倒是一枝独秀,童画于咒术一道极有天赋,又有君上着意指点,两口子这几年都是修为暴涨。
容舜翻了几张带着负面影响的画,马上就明白事情没面上那么简单。
这若是传出徐以方的画展把人弄得走火入魔的消息……容舜都不敢想。下一张就翻到亲闺女的笔记,容舜简直想闭眼。二胎都是债!真希望这辈子只有苏苏这一个乖孩子!
二胎可以后悔生,亲老婆怎么办?还能后悔娶回家吗?
容舜只得回来赔罪:“这是童童的手笔。请先生责罚。”
他明白谢茂和衣飞石叫他回来的意思。若这事儿只有书灵、毛绒绒、铠铠几个捣乱,拎小黑屋排排坐着训就行了。一旦涉及到童画,谢茂就不好处置了,得顾及他的体面和感受。
容舜的想法也很大男子主义。他并不希望妻子来直面雷霆,宁愿一力承担。
“给你半天时间,弄明白怎么回事,再来回话。”谢茂挥手放人。
衣飞石跟着容舜走到门外,提醒道:“你和童小姐好好说,若说她有心给徐妈妈闹事,我和先生都不相信。”他走路的脚步声不轻不重、不缓不慢,容舜听着有些入神。
“情势不一样了。”衣飞石说。
容舜明白他想说的话,对此也深有所悟。
有些事是不用张嘴才能教会的。早几年前,衣飞石走路轻便无声,容舜压根儿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现在衣飞石修为封圣,走路反而有了声音,难道是因为他修为退步了?
无非是因为身份不同罢了。
从前衣飞石不过是个无足重轻的小商人、小明星,就算有人怠慢他,当面鄙夷他,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罪过,其后果也不过是可能会被石信臣的粉丝挂网上铺天盖地辱骂罢了。
现在衣飞石是仅存世的二圣之一,他就不能再神出鬼没。他的脚步声就像是殿前司开道的仪仗,通知附近的护卫修士,守嘴收心,不要胡说八道,不要出格妄行,不要被石圣人撞见了!
这是上位者的体面,也是上位者的慈悲。
衣飞石不认为童画会故意捉弄徐以方,他比较倾向于认为这是一件送给徐以方的礼物。
徐以方的画,配合着童画的咒术,可以画境入道。
——这么多小坏蛋都能用童画的咒法完成画作的增幅,连年纪不大、入道不久的容玛丽都能轻易完成,可见童画研究出来的这道咒术难度不高,徐以方学不会的可能性很小。
这就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惊喜,等着徐以方开展之后,自己去揭开礼物盒上的缎带。
问题在于,情势不同,身份也截然不同了。
往日童画可以这么顽皮地带着大批小朋友给徐以方弄“惊喜”,就算一个不小心,失误弄成了惊吓,徐以方也未必会生气。比如今天,徐以方照样不生气。她对童画和几个小朋友都很宽容。
但是,徐以方不生气,这事儿就能这么操作吗?
她已然不是当年那个深居简出、外人看来十分可怜的徐家姑奶奶了。
她是谢圣人的生母。
搁三百年前,就是正儿八经的圣母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