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有气无力地挂在天边,将人影拉得很长很长,虚弱而暗淡。
李四维背着王光武,佝偻着身子,步履维艰,汗珠布满了他的脸庞,混着血污,一滴滴掉落。
特勤连幸存的三十六人中,超过三分之一是重伤员……
背上的王光武声音颤抖,“团长,你放俺下来吧……你们先走,俺们慢慢回去……”他的左腿受了伤,草草缠上去的布片早已被鲜血浸透。
“不行,”李四维浑身一僵,停住了脚步,声音低沉,“死……了的兄弟……还在战场上躺着……老子不能……不能再把……受伤的兄弟也弄丢了……”
王光武心中一颤,默然无语。
让死去的兄弟入土为安?还是带上活着的兄弟逃命?这是个残酷的选择!也是李四维必须面对的问题。
李四维又迈开了步子,依然沉重而缓慢,但他却努力地挺直了腰板,“老子会去给他们收尸的,一定会的!”
“团长,团长……”黄化从山坡上狂奔而来,满脸欣喜,“找到了,找到了……黑牛他们就在山那边的村子里……”
“龟儿的,”李四维只觉浑身一轻,“总算追上了!”
“人呢?”孙大力抱着奄奄一息的罗平安,抬起了头,“快让他们拿担架来接人啊……”
“来了,就在后面,”黄化大步走到孙大力身边,一探罗平安的鼻息,松了口气,“还有气……龟儿的罗平安,命硬!”
这时,山路尽头露出廖黑牛等人的身影,远远地便响起了廖黑牛的大嗓门,“大炮,你们可算追上来了……”
山坳里,十座院落依山而建,村中一条小河缓缓流淌。
一行人急匆匆地进了村,抬着伤员直奔村长家,临时卫生所就设在那里。
村长家炊烟袅袅,宁柔带着伍若兰和几个妇女正在忙碌……烧水,铺床,准备药品、纱布。
当院门口的脚步声响起,宁柔猛然抬起了头,紧紧地盯着涌进来的人群,灵动的双眸在人群里不住地搜索着……伤员不断被抬了进来,人群里,却不见李四维的身影!
“宁医生,快,快,”廖黑牛匆匆地闯了进来,“有几个兄弟伤得很重……先看罗平安,他伤得最重。”
“罗平安?”宁柔一怔,匆匆地走了过去,一探罗平安的情况,“快,把他抬到床上……若兰,剪刀……”
“宁医生,这里就交给你了,”廖黑牛和一个兄弟把罗平安往床上一放,连忙转身就往门外走去,“我得去接应团长他们……”
宁柔手一僵,“他……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廖黑牛头也不回,“可是,又走了,他说要去接战死的兄弟们回来……”说着,廖黑牛已经到了门外,风风火火地往院门口去了。
宁柔却是鼻子一酸,低下头,拿起了剪刀,小心翼翼地去剪罗平安身上缠着的布带……对于那个男人来说,使命和兄弟都比他自己的安危更重吧!
浸透鲜血已然发硬的布带被轻轻剪开,罗平安胸腹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饶是她见惯了伤员,此时也忍不住心中一颤,“消……消毒水……”
伍若兰却似傻了一般,呆呆地望着罗平安胸腹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柔儿姐……为啥要打仗?为啥要打仗啊……”
宁柔浑身一震,眼泪也滚滚而下,“我不知道,我真地不知道……我只是医生,我只会救人……”
“救人……对,救人,”伍若兰慌忙将消毒水递了过去,“救人……”眼泪滚落地面,溅起尘埃。
夜,悄然而至,卫生所里灯火通明。
宁柔救治完最后一个伤员,直起腰,使劲地捶了捶酸软的腰。
伍若兰急忙将她扶住,“柔儿姐,我先扶你回房间休息吧,等一下,把吃的给你送去……”
“不,”宁柔冲她勉强一笑,挣开了她的手,往门外走去,步履蹒跚,“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有什么事就来叫我……”
伍若兰一愣,急忙追了过去,“我送你回去……”
宁柔摆了摆小手,已经到了门外,“我去看看团长……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
伍若兰一怔,停住了脚步,呆呆地望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渐渐远去。
宁柔刚走到院门口,迎面就碰到了黄化,顿时一愣,“你……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黄化连忙点头,却是一脸焦急,“宁医生,你快跟我走……”
“咋了?”宁柔一惊,心提了起来,“团长呢?他……”
黄化叹息一声,“唉,你去了就……”
黄化话音未落,宁柔已经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院门,带着哭腔,“他究竟咋了?究竟咋了……”
黄化一愣,急忙追了上去,“宁医生,你莫急嘛……团长他没受伤……”
“哦,”宁柔一怔,猛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紧紧地盯着黄化,“他没有受伤?”
“没有,”黄化摇着头,“我们赶回去的时候没碰到小鬼子,可是……唉,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宁柔一颗心落了地,目光亮了起来,喃喃道:“没死就好,没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