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静姝气头上,也没叫他活着走出这蜀地,当真便叫他死得透透的。
卫书启拦了一回,也没真拦住,反倒还替她收拾干净,草席都没一张,旧衣裳裹了脸,浅浅挖一层土,就这样将人埋了。
谁能想到,真正的慎王生时风光无限,死后却是这般凄凉的光景。
江面上大船小船皆是,从汹涌的上游到平缓的下游,哪一处都不放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是残骸也要寻了来。
卫静姝日日站在船头,既盼着早些寻到李君澈,又盼着这一辈子都莫要寻到他。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李君淳快马加鞭赶到蜀地之时,已经是半个月后。
李君澈的尸身未寻到,却寻到那柄他时常带在身上的白玉骨折扇,扇面早叫江水泡烂了,只余得一个骨架。
老远便瞧见卫静姝坐在树荫下细细的将扇面重新糊上去,这些时日她已经瘦得脱了型,手指骨节更显纤细。
低眉敛目,神态认真,没有痛苦的神色,可更是叫人心里头堵得慌。
“爹让我来接大哥回家。”李君淳行到近前,也不敢看她,只抬头望向那透过树荫的烈日。
卫静姝手上的动作一顿,继而又小心翼翼的糊扇面,烈日当头,耳边蝉鸣声不觉,可她的心依旧如一潭死水般。
这么时日过去了,若是李君澈还活着,必然会想法子递消息回来,可没有消息回来,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尸身未寻到,可大家心里头跟明镜似得,只无人说出来罢了。
派下去寻找的人已经顺着那条江搜到了蜀地以外,再远就得进海了,入了海便更加寻不到了。
没有尸身,便是衣冠冢也要叫李君澈入土为安才是。
卫静姝却不承认李君澈没了,只道:“大事未了,他自会回来,倒也不必急着回云州。”
眼眶涨得生疼,眸中尽是红丝,却一滴泪都未有:“你大哥是个妥帖人儿,你自去忙你的便是,我在这儿等他。”
李君淳虽不是同李君澈一道长大,可兄弟之情是有的,纵然那些时候因着卫静姝生了嫌隙,可李君澈在他心中的位置依旧无人能及。
信报送到他跟前时,一口郁结之气上不来,过得两日才在赶路途中逼出一口血来。
斯人已去,本不该执着,这世间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可瞧见卫静姝如此自欺欺人的模样,便也气不打一处出,红着眼伸手便夺了那折扇,狠狠往地上扔去。
“他已经死了,死了,你再也等不回来了,纵然你将这扇面补好,也不过一道埋进黄土中。”
那扇骨白玉而制,本就叫江水糟蹋了一回,再叫他这般一扔,顿时碎了几块。
卫静姝疯一样扑过去,顾不得玉碎割手,跪在地上便将它拢在手上。
“他答应过我,不会叫自个有甚个差池的。”声儿发颤,掌心叫玉碎染了血,她转过头来怒吼李君淳:“他答应过我的,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一定能等到他。”
一双杏眸早不复往昔那般清亮,满目的血丝叫人心疼不已。
李君淳却也跟着发起疯,抬脚踢到她手上,眼见那残碎的扇骨飞远,又将面前的玉碎狠狠踩入土中。
“你醒醒吧,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要说话算数便早就回来了,他死了,他死了,叫那断崖桥上的火药炸死了,连尸骨都没了。”
“他就是个骗子,说话不算数的骗子,骗所有人他会好好的……”
“他不是……”卫静姝站起身来,拽着李君淳的衣襟,怒道:“他不是骗子,他一定会回来的,你不能这样说他,不能……”
“他就是,这世间再没得他这样骗起人来连眼儿都不眨的,他就是个大骗子……”
李君淳据理力争,可话到后头,自个也忍不住落了泪,他蹲下身来,哭得跟个孩子似的:“他说过,往后大事成了,便守着云州过完后半辈子,再不想留在京都,他说话不算数……”
他说他从几岁开始便过着算计来算计去的日子,累了,只想守着云州那一处,同卫静姝一道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那时候李君淳想象不到他是甚个心态,他分明有治国之才,这偌大的江山他不要,却偏要那守着云州。
后来才知道,卫静姝喜欢云州。
如今他人去了,过往那些话也不过都是云烟。
李君淳心中如何不愧疚,若是自个再本事些,事事替他担着些,未必就能叫他这般年轻就去了。
院中无人再说话,卫静姝站在那儿听着李君淳哭,自个也捂着心口落下泪了。
她的丈夫,那个说要同她生一窝小兔崽子的李君澈,没了,是真的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