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头笑声连连,不多时便叫低低的碎语隐没了去,余下的只是满室的春意。
夜灯初上,外书房大门紧闭,屋里头一片漆黑的,卫静姝枕着李君澈的手臂,问他:“王姑娘那儿日后可怎么办?”
李君澈生了困意,闭着眸子打了个哈欠,淡淡道:“人是你救回来的,你自个看着办。”
他晓得卫静姝心狠不到哪儿去,可若换了自个,王映芝落得这般模样他也不会多瞧一眼,是生是死都是她自找的。
但卫静姝已经把人救回来了,便也由得她,就当是给那才出生就没了气息的孩子积德罢。
卫静姝却是横他一眼,王映芝再怎么说也算李君澈正儿八经的正妻,她哪里能将人如何了。
再说了,王家到底是依附了雍靖王的,王映芝再不受宠,可太难看了也叫雍靖王面上过不去。
李君澈本不想理会此事的,但见卫静姝赌气的转过身去,鼻孔里哼哼唧唧的又好笑不已。
他也跟着转了个身,爪子从她腰际往上探,笑道:“你也太小心眼了,为着这么个人倒同我置气起来。”
爪子不老实,闹得卫静姝咬着唇还忍不住哼哼出声,他又道:“左右也算吃了苦头了,改日你问问她如何,再说也不迟。”
“不过……”话头一转,便又跟着笑出声来:“为夫这会还不满足……”
王映芝这一遭的确受了不少苦头,被带回世子府也整整昏迷了两日才迷迷糊糊的清醒过来。
望着头顶上绣着合欢花的帐顶还很是出了回神,总觉得白云庵那一遭好似做了场大梦般,可脑袋一偏引来的阵阵疼痛这才又叫她想起那些个事儿来。
哪里是梦,桩桩件件都是发生过的。
一想起那老尼龌蹉的手,她便止不住的发寒,拽着衣襟便哭起来。
绯红伤了腿脚也不方便伺候她,还是原先这东院的二等丫鬟白荷听见动静进屋,见王映芝醒来,面上便是一喜,忙又往外头让人去请文大夫来。
绯红原本在屋里头歇着,听着声儿忙一骨碌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进屋,见王映芝这般模样,便噗通一声跪下去:“都是奴婢不好,没有护着姑娘,叫姑娘受苦了。”
王映芝眼泪止不住的流,心底泛起阵阵的绝望,自小她便觉得命运不公,原以为只要努力的长大总能改变的,可到头来却还是走错了路。
从一开始她便不应该为着世子妃的头衔从江南来京都,也不该为着心头那口气而起了歪心思。
她怨李君澈也怨卫静姝,可更怨的是自个。
倘若当年她在江南择了那书呆子,也不会是这般光景罢,再是如何平淡怕也是岁月静好的。
王映芝自打醒来便不言不语,但胜在日日按时用膳用药,过得四五日,倒也养得差不多了,只头上的伤尚未痊愈。
绯红虽伺候不了她,却也日日到她跟前来说说话。
王映芝知晓绯红同绿颚是如何救的她,也知道卫静姝是如何救的她,嘴上虽不说心里却都记着。
到得五月中旬,白云庵那一桩也了了,果不出所料,京兆尹连查都没查,随意的将白云庵封了也就算完了,至于那些个念着佛经,干着缺德事的尼姑,也不过被逐出京都。
王映芝头上伤已尽数好了,拆了纱布,但拨开碎发却还能瞧见留下的伤疤。
对着铜镜她看得一个上朝,这才重新梳妆一回,去见卫静姝。
卫静姝除了偶尔往永安侯府去,便日日都同李君澈在外书房,想寻她也极是容易。
卫静姝并不太想见她,但是事儿总归也要处理了才是,便同李君澈说得一回,往后花园的水榭去了。
王映芝经得这一遭,心境也同以往大不一样,两人在水榭坐定,她复又起身对卫静姝行一礼,声儿不卑不亢的道:“谢姐姐不计前嫌,救了妾身。”
卫静姝起身避开,不过受了半礼,过得半响才说得一句:“不必谢,你总归还是世子府的人,也算世子府的脸面。”
王映芝双眸涨得通红的,却一滴眼泪都不曾落,纵然卫静姝神色冷淡,可她心中亦是感激的。
往日所起的歪心思,到得如今却越发觉得羞愧不已,亏自个还觉出生书香世家,满身的傲气,到头来却连别个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微凉的清风吹过,卫静姝从新落座,捧了茶碗便问她:“你要见我,所为何事?”
若说往日对王映芝还有些好感,可如今却再没得了。
王映芝的确有事,跟着坐下来,眼眸一磕便道:“妾身罪孽深重,自知对不起姐姐,可错事已铸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没有用。”
她双手置于膝上,微不可觉的握紧,复又鼓起勇气来:“可我也是个有血有肉之人,世子爷同姐姐也算对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