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卫静妍穿着两辈子都没能穿得上的大红嫁衣,不卑不亢的站在赵德礼跟前,纵然晓得自个是将死之人,可也不曾有半分怯懦。
就连那盏毒酒入喉,她都是带着笑意,半分后悔都不曾有。
亦不知,这一世她带着德音一道葬身火海之时,是否还穿着那身嫁衣,亦时候半分后悔都不曾有。
眼泪在眸中打转,却如何都落不下来,卫静姝只觉周身都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只当上一世所历之事这一世必然能避了去,没曾想不过是换个法子叫她再经历一回。
王映芝瞧见卫静姝素白的手指拽紧了衣裳,不由自主的抚住隆起的腹部,额间隐隐沁着冷汗,一时间神色有几丝犹疑,可到底甚个都没说。
卫静姝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炕桌,看得一眼神色复杂的王映芝,勉强勾唇,半天才挤出一句:“都出去罢,我乏了。”
摘星揽月站得远,听得声儿便过来,却见她自个已经躺了下去,背着众人,便也不好说甚个,只同王映芝一道轻手轻脚的退下去。
王映芝退到门边,回头瞧得一眼躺在暖炕上的卫静姝,神色间尽是复杂,心中亦是狂跳不已。
可她到底还是决绝的转身离去,压下心头那股愧疚,当作甚个事儿都未发生一般。
屋内一时静悄悄的,卫静姝咬得唇都破了,也不敢唤人进来,只一下下抚着肚皮,轻喃道:“你乖一点,咱们已经走投无路了,万不能再折腾些别个事儿来。”
王映芝这些时日替她递了这许多消息,万不能再将她牵连进来,如若不然,她窝在这世子府里头,便再不能晓得外头的事儿了。
腹中传来一阵阵疼痛,卫静姝一直强忍着,望着这孩子能乖巧懂事。
可那股子疼痛也未减半分,反而越演越烈,她周身屈在一处,动都动弹不得,双眸一阵阵发黑,意识也渐渐模糊不清起来。
她好似听见摘星揽月唤自个,又好似不过是一场幻觉。
李君澈从外书房赶回来的时候,整个宝山居都乱成了一团。
这等大寒的天儿,文大夫满身大汗,取了银针在炭炉上烧过一回,抖着手往卫静姝的各处穴位扎去。
屋里头的血腥气还未散,卫静姝面无血色,整个人散着一股死气。
他不住的发颤,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卫静姝,生怕自个一眨眼她就不见了似得。
摘星揽月两个本就吓得面色青白,吩咐了丫鬟婆子烧上热水,一进屋瞧见李君澈那模样,更是大气不敢出,只祈愿卫静姝丁点事儿都莫要有才好。
谁能想到,卫静姝不过说乏了想要躺会子,这一躺便躺得叫不醒了。
若非冬日寒冷,屋内不甚透气,那股子血腥味出不去,这才发现暖榻上早已经叫鲜血染透了。
卫静姝肚子里头这孩子,是李君澈迄今为止唯一的子嗣,纵然卫家倒台,这夫妻两个决裂,可也从未亏待过。
这孩子自打上身便也少折腾卫静姝,可卫家出事后,他又乖巧懂事,再没闹过卫静姝。
哪曾晓得,突然就大出血了呢。
屋里头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得碳盆里的炭火烧得噼啪作响的声儿。
文大夫手上落针越发快起来,内里的衣裳也尽数湿了个透。
李君澈有心想问,可这节骨眼上又怕耽搁了救治卫静姝,面上死一般的沉寂,心里却犹如火烧一般。
昏迷不醒的卫静姝不知是因痛还是因别个,忽而惊叫一声,更是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君澈噗通一声挨到榻前,红着眼伸手替她拨去额前的湿发,又轻又柔的安抚:“我在呢,不会有事的……”
话到后头,尽是咽哽,余下之言卡在喉间竟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文大夫瞧得卫静姝的神色一眼,面色更是难看,侧眸吩咐摘星一眼:“快看看褥子。”
摘星心里咯噔一下,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掀了锦被,身后探进去,再出来是手掌上皆是红色的血迹,神色一慌,跟着就哭出声来:“文大夫,这可如何是好。”
前头便已经湿了一回褥子,此番扎了那许多针下去都没能止血,再这番下去,只怕人都没用了。
文大夫的脸色亦是苍白如纸,心中权衡一番,到底硬着头皮开头道:“世子爷,快请稳婆来罢,世子妃腹中这孩子,只怕没用了。”
“什么叫没用了?”李君澈一双眸子涨得通红,周身散着杀气,叫人不寒而栗。
如今他同卫静姝的牵扯,便也只得这个孩子了,天知道这孩子来的时候,他有多高兴,如今说没用就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