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台的宫人来来往往,整个望月台灯火通明。
走得近了,还能听见卫静妍的叫喊声。
旌德帝来了一趟,听得时辰还早,又回了御书房。
他的女人堆成堆,儿子女儿也生了不少,虽然卫静妍这一胎属于老来得嗣,却也并不将生孩子看作甚个极重要的事。
卫静姝看着一盆盆的血水往外头端,就好似再一次要眼睁睁的看着卫静妍死在自个跟前一般。
寝殿内传来稳婆的声音,又焦又急,不多时侯在外间的朱太医便进了里头。
再出来时,便递了药方,着宫人抓药熬药。
卫静妍难产了。
旌德帝又脚步匆匆的来了一趟,却并未进产房,只拧着眉头侯在外间:“爱妃,你要挺住,朕在外头陪着你。”
可面对着保大还是保小这样的事儿,他却不松口:“两个都要保,娴贵妃mǔ_zǐ若是有丁点闪失,朕要你们的脑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孩子还未出来,卫静妍却已经开始撑不住了。
她抓着绿真的手,一个字未说,可眸中却盛着哀求的意思。
绿真咬着牙,面上半分不敢露,声儿压得低低的:“娘娘放心,一定会赶回来的。”
到得后半夜,北风呼啸而至,下起了雪籽,越发冷得人刺骨寒。
一碗碗黑漆漆的药汁端进殿内,复又端出来。
绿真带着哭腔的声儿一遍遍的传出来,让人绝望又无助。
卫静姝站在廊下,未裹披风也不觉得冷,一双眸子涨得生疼,手上的帕子生生绞烂了去。
寅时末,朱太医从产房内行出来,抹了一把汗,同旌德帝道:“臣已经尽力了,圣上是救娘娘还是救皇子?”
旌德帝闭着眸子,神色痛苦,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一直不曾出声的卫静姝终于没忍住,蹭的一下上前两步,大发脾气:“尽什么力,生孩子难产这样的事儿,你们太医院又不是没经历过,动不动就保大还是保小,你们还是太医呢这点事儿都无能为力,那还能干什么?”
朱太医年纪大,性子沉稳,闻言并不说话,倒是他身后的那位陈太医生得年轻,性子也冲动,闻言颇为不喜:“姑娘这说的什么话,治病救人,乃身为大夫的职责,娘娘身子骨不好许多药用不得,此时胎位又不正,孩子生不下来,我们也做不了稳婆能做的事儿。”
“医术不到家就怪病人病得蹊跷,你的确是尽了力。”
前生今世,卫静妍对腹中这孩子都极为着重,若是没了,还不等于塌了她的天。
上一世,卫家被灭,卫静妍在宫中本就难以自保,却还事事护着她,直到死。
这一世,她提前晓得结果如何,若是还不能扭转局势,那她日后还如何面对卫静妍。
俞绍元到得这会还未寻到,卫静妍的情况越来越不好,卫静姝哪儿还耐得住性子。
那年轻的陈太医很是被卫静姝骂得无话可说,气得一甩衣袖,涨红着脸:“简直不可理喻。”
旌德帝本就心烦,又叫卫静姝一通闹,更是没得好心情,沉着脸怒道:“吵什么吵,是有没规矩了。”
“皇上。”卫静姝一转身,立时便落了泪,双手不住的发抖:“姐姐她……”
说得这一句,她便再说不下去。
孩子还能再生,卫静妍却只得一个,万不得已之时,还是得弃小保大。
可卫静妍怀的是龙种,不管是儿是女都好,卫静姝都没得权利决定,只能求旌德帝。
旌德帝心中如何不纠结,虽说卫静妍这么多年不过以色事君,但能盛宠不衰,那也是真心喜欢的,可皇家多以子嗣为重,况且他对卫静妍腹中那孩子又多有期盼。
殿内一时间静谧无声,落针可闻,旌德帝双手紧拽成拳,良久痛下决定:“保大。”
朱太医应得一声,忙又着宫人取了纸笔来开方子,让赶紧抓药熬药。
甜白瓷的小碗盛着黑漆漆的一碗药汁,用红漆托盘送到卫静妍跟前,她已经神志不甚清晰了,却又突然惊醒起来,眼角挂着泪,问绿真:“他是不是要杀了我的孩子?”
绿真眼眶红红,撇过脸去不敢应声。
喝下那碗药,过得半个时辰孩子便能断气,再由稳婆将其从腹中搓出来,只要没特殊情况,大人算保住了。
卫静妍这许多时日的期盼复又化作了绝望,绝望到连求生的意志都没有了。
绿真扶她起身,将药碗递到唇边,哄道:“娘娘,没事的,您还年轻,孩子也还能有的。”
卫静妍勉力一笑,满是凄苦,既不张嘴,也不说别个。
身下垫的床褥湿漉漉的一片,稳婆大叫一声:“不好,娘娘大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