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脸上浅淡的笑意,秦栀也不由得弯起唇角。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不过这忽然一笑,还真是很动人。
元极很少笑,秦栀甚至都怀疑他面部神经可能已经做不到‘笑’这个动作了。
所以,如今一笑,还真是让人惊奇不已。
抬手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发丝,秦栀舒口气,“我认为,潜伏在帝都的这些据点,起到的不过是传递消息的作用罢了。更深层次的任务,他们做不到。而且,经过上一次西棠据点尽数被灭的教训,这些人会更谨慎。中间的联络人,还有潜伏在其他地方的奸细,应该要比我们想象的隐藏的更深。例如,可以探听到朝廷或者军事中大秘密的地点,这才是奸细的首选之地。如果我是西棠的奸细,我不止会隐藏身份探听消息,还会发展下线,利用人的弱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那日你杀了霖王,我忽然也明白了,他们的确是这么做的,不管是西棠还是吴国,都如此。”
“由此来看,你倒是很适合去做细作。”她头头是道,又不疾不徐,即便危险临头,也是临危不惧面不改色,的确很适合。
“世子爷打算发展我做间谍?那不知酬劳是多少?我听寇先生说,在天机甲做事,饷银可是很多。而且,年尾的赏赐亦是十分可观,会送宅子。”这事儿秦栀记得清楚,怕是在哪个部门工作,都不如在天机甲赚的钱多,而且都是光明正大得来,不会有人去查这些否是来历不明的收入。
闻言,元极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你想拥有自己的宅子?”
“如果有,当然好。在自己的地盘上,无论做出多么不合规矩的举动,想必也没人会挑毛病。”所以,秦栀很喜欢跟着元烁去军营,在那里较为自在。
“不是因为贪财,而是因为自由。”算是明白了她的意图,其实很简单。
秦栀叹口气,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为的就是自由。
只不过在这个世界,想要自由,可没那么简单。
“对了,你刚刚说汪小姐来了,我应该去见见她。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好奇的很。”想起这事儿来,秦栀打算去前厅见见,随后站起身。
哪知蹲的时间太久,她这站起来后不止双腿发麻,而且眼前一黑。
她朝着旁边倒,另一人更快的站在她倒过来的方向,她一头砸在了他身上。
一腿后退了一步,元极单臂揽住她的身体,一边抬头看向夜空,薄唇却是弯了起来,“头重脚轻么?”
低头闭着眼睛,秦栀的脑门儿抵着他的胸口,“没事儿,蹲的时间太久了,猛然站起来,大脑缺氧,一会儿就好了。”
垂眸看向靠着他的人,元极抬起另外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什么事情到了你嘴里,都变成极为合理的了。”
“我说的自然是真的,对于我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我是不会乱说的。”缓了一会儿,她终于觉得好些了。睁开眼睛,眼前不再发黑,心跳也减慢恢复了正常。
抬起头,正好看到他的脸,他低头看着她,漆黑深邃的眸子深处载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意外的渗着温柔之色。
对上他的眼睛,秦栀不由得愣怔了下,他似乎并非只有色心而已。
垂眸看着她,元极的手臂还圈在她腰间,瞧着她散乱的长发下包裹着的浮肿的小脸儿,“你这个模样还是不要去了,汪小姐打扮的花枝招展,你现在太丑了,去了只是丢人现眼。”
听到他说话,秦栀也回过了神儿,哽了哽,她叹口气,“你是不懂什么叫做自然美么?”
“什么是自然美?”这乱糟糟的模样就是自然美?
“自然美就是,我本来就很美。”后退一步,离他远一些,秦栀拂了拂自己的长发。不过却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她现在这个模样的确不适合见外人,太糟糕了,有损她形象。
“别的不说,你这份自信就很让人羡慕。晚膳送来了,去用膳吧。”双手负后,元极看了一眼小楼的方向,侍女正端着托盘走进去。
回头看了一眼,秦栀点点头,“晚安。”话落,她转身朝着小楼走回去。步子几分凌乱,可见她的疲乏还没缓过来。
休息了一晚,待得翌日醒来,秦栀才觉得浑身通透。幸亏是年轻,这身体很快就缓过来了。
同时她也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明明心理年龄三十多,身体却这么年轻,实在汗颜。
收拾好用完早膳,秦栀便离开了小楼去往前厅,元烁也刚过来,换了一身帅气十足的劲装,胡子也刮了,看起来意气风发。
“小栀,正好你来了,我昨天和蓓蓓说好了,今天带着你去见见她。走吧,她应该已经等着了。”元烁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遮掩不住。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秦栀不由得点点头,“我以前真没发现,你原来还挺帅的。”
“那是。所以我觉得,大魏双俊应该把我也加上,改为大魏三俊。”元烁自信爆棚。
轻笑,秦栀一边摇头,“那么大魏三俊之一的元二爷就去见未婚妻吧,我今儿有事。不过,你大哥呢?”没了他的影子。
“他很早就走了,不过留了两个人在这儿。哪儿去了,刚刚下人说就在这儿的。”元烁环顾了一圈,蓦地瞧见大门口那儿有两个人。微微眯起眼睛瞧了瞧,“在那儿呢,不过怎么换衣服了?”
看过去,秦栀上下的打量了一下那两个甲字卫,还真换衣服了,普普通通的,看起来好像就是做寻常苦力的样子。
看了一下,秦栀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这是专门留给她的。
昨天她说还想去试试,但是担心会再发生之前被误抓的事情,所以特意留下来两个人给她。
“正好他们都准备好了,我就去做事了。不知你今日和汪小姐要去做什么?如果也在街上闲逛的话,碰见我,希望你要装作不认识我,听明白了么?”她整理了一下衣裙,今日她穿着女装,娇贵小姐的样子。不过,腰间仍旧是挂着一块红色的玉佩,被外面轻薄的罩衫遮住一些,若隐若现。
元烁用一种不解的眼神儿看着她,随后小声道:“是不是我大哥要你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你是个女子,没有武功,可能相对他手底下那些人要更容易些。不过,太危险了,纵观他所做的事情,哪件不是要命的。”就拿他随便的宰了霖王来说,好像根本没有考虑,想杀就杀了。这两天他也没去理会帝都的人都怎么说,这会儿也不知传成什么样儿了。
“想象力太丰富了,不是他要我去做,而是我自己好奇。行了,你去顾着你的蓓蓓吧,我走了。”话落,秦栀转身离开,从她的步态看的出,她心情不错。
走到大门前,那两个甲字卫也立即跟上了她,两个人穿着普通,这若是到了大街上,三个人再拉开些距离,根本不会被认为是一伙人。
“不知元极走的时候是如何吩咐的你们,不过我还是要说一些,到了街上,不要和我走的太近。不管发生什么,没有我的允许,你们都不许插手。除非再发生上次那种事,我被绑架,你们才要出面。听到了么?”边走,秦栀边说道。
“是。”后面的两个甲字卫应答,尽管领了元极的命令,但秦栀的命令他们俩也不得不听。
兜兜转转,太阳都升起了老高,秦栀才转到了繁华的街上。
她并不是很熟悉帝都的路线,一路经过那两个甲字卫的指点,这次秦栀来到的是这帝都最有名的四方街。
人真的很多,此时才不过上午时分,这里便擦肩接踵的都是人。
沿街的两侧商铺门窗大开,不时的能听到店家的吆喝声。还有很多推着车子游走卖货的,有买家时他们便停下车子来,堵住了街道,使得来往的人不得不偏身而过,更显拥挤。
四方街有许多别处没有的新鲜货,不过,假货也很多,这个时候就需要眼力了。
秦栀并非是来购物的,不过却也不时的停下观赏一下街边贩卖的小玩意儿。
这个时节,即便太阳再大,温度也仍旧是凉爽的。街边还有卖纸鸢的,色彩鲜艳,大小各异,做工极其精美。
被纸鸢吸引了视线,看见这颜色鲜艳的纸鸢,秦栀不由得又想起了白朗来。
那时他送了她一个风筝,他亲手做的,做的特别好。
不过,还没放飞一刻钟呢,就被毁了,如今还放在王府的摇光居中。
眼下看来她和白朗的婚事是要吹了,因为元极这厮不同意。而他不同意,王妃也没办法。
虽她并不想结婚,但想起白朗,她还是觉得,他是这个世上最合适的结婚对象了。不会让人感觉到压力,而且,他的心思很好猜,根本不用绞尽脑汁。
还是与简单的人在一起更轻松,这是她近来得到的答案,真理。
“小姐想买纸鸢?最近天气好,正适合放纸鸢。”卖纸鸢的小贩瞧着秦栀站在那儿好一会儿,虽他没瞧见她身后跟着丫鬟老妈子之类的下人,但瞧她衣着,显然是从哪个有钱人的府里出来的,不由问道。
“那个。”抬手指向挂在后面的一个蝴蝶样式的纸鸢,当时白朗送给她的就和这个差不多。
小贩随即将那纸鸢摘下来,送到秦栀面前,“小姐真有眼光,这纸鸢极好放飞,您瞧这线就比其他的长,它飞的比其他的纸鸢都要高。”
听着他说,秦栀不由的弯起唇角,“这个纸鸢我买了。不过,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小姐您说?”小贩连连点头,常年风吹日晒的,他干瘦的脸也黑乎乎的。
“我想知道,那栋特别高的建筑,是做什么的,主人是谁?”秦栀抬手,指向四方街深处的一座最高的建筑。自走进这四方街,秦栀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拥有尖顶飞檐的建筑,看起来很特别。不管这四方街如何拥挤,只要抬眼就能看得到它。
小贩看过去,随后就笑了,“小姐不是帝都人么?那是这四方街的宝灵塔啊。这四方街在以前是个刑场,后来改建,刑场就挪别处去了。不过,改建了之后这里也不安生,都说闹鬼。之后,朝廷就在这儿修了一座宝灵塔镇压,再也没发生过闹鬼之事。小姐是瞧着那塔崭新的样子觉得奇怪吧,前些日子入秋,刚刚刷了新漆,所以看起来特别扎眼。小姐若是想去近处瞧瞧,这会儿怕是不行,里面也翻新了,所以这外头都是大顺府的官兵在守着呢。”
不愧是在这四方街做买卖的,这附近的事儿知道的清清楚楚。
秦栀点点头,“多谢了。”话落,她拿出钱袋付了钱,便拎着风筝走了。
穿过人群,秦栀缓慢的往那边走,不时的进入两侧的店铺闲逛,朝着那宝灵塔也越来越近。
透过来往的人群,她果然瞧见了那宝灵塔四周守着的官兵,方圆十几米内不得近人。所以但凡从这儿走过的,都要绕远走开。
这宝灵塔修在这儿,在秦栀看来必然有特殊含义,对百姓来说这宝灵塔取镇压之意,但其实恐怕这是个观测点。
这么高,可以看出去很远,而且四周没有遮挡之地,视野特别好。
最初建这塔时,它的功能必然是如此。
站在不远处,秦栀瞧着那塔,从高高的顶端,一直缓缓向下看,视线最后落在了那些官兵的身上。
这些官兵是大顺府的,并非禁军。大顺府是帝都直隶的部门,在别个城池,这种部门是区别于jūn_duì之外的最高管辖机构了。
但在帝都,大顺府的权势相对来说就小的多,譬如主管帝都的换成了禁军,而大顺府也就只能管管杂事了。
“这位姑娘,我家主子有请。”蓦地,身后有人说话,秦栀回神儿,转头看过去,一个少年模样的小厮站在她身后。
视线从他身上掠过,秦栀随后看向他身后的小茶馆,“不知阁下主人是?”
“姑娘进去便知。”小厮侧身,示意秦栀进去。
单手拎着风筝,秦栀另一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外面的罩衫,那挂在腰间的玉佩再次露出来。
她很清楚的瞧见那小厮的视线落在了她的玉佩上,她也弯起唇角,然后便举步走进了茶馆。
茶馆人不多,喜欢喝茶又能来茶馆喝茶的,必是有闲兜里又有钱的,其次还要能坐得住。
顺着那小厮的指引,秦栀上了二楼,二楼皆是半开的雅座,但是只有一桌客人。就在窗边,而且窗子开着,能清楚的瞧见外面的宝灵塔。
而眼下坐在那里的,是一个年逾半百的男人,很瘦,显得脸上的骨骼格外的明显。
秦栀进来,而那人也转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那个人的视线下滑,最后落在了她的腰间。
拿着风筝走过来,秦栀在对面坐下。那个小厮站在一旁,动手给她添茶。
“姑娘远道而来,不知,可带来了什么新奇的物件?”相对而坐,那男人看着她,一边轻声道。无论说话的语气还是坐在那儿的姿态,他看起来就像个饱读诗书的老先生。
放下手中的风筝,秦栀看着他,视线过多的停留在他下巴的胡子上,随后移开,“新奇之物没有,毕竟跋山涉水。不过,这大魏的天气倒是真的热,每天都汗涔涔的。”说着,她拿出一个丝绢来,然后展开擦了擦额角根本不存在的汗。
那男人的视线自是落在了那丝绢上,大越族的族徽就在上面,可比她腰间那若隐若现的玉佩明确的多。
“姑娘,可否借丝绢一看?”看着她,男人随后道。
秦栀极为大方的将丝绢给了他,他双手拿起,然后平展开铺在桌面上。
他手很快的将丝绢四角对折,又折了两侧,那丝绢就变成了巴掌大小。
随后,他将丝绢倒扣,之前那上面本有的刺绣因为折叠而扣在一起,这会儿看着,竟然组成了两个细小的字。虽是有些扭曲,但不可否认那就是两个字,公冶。
这个秘密,秦栀可没发现。
这上面,除了绣了大越族的族徽外,几个边角倒是有几处像是装饰的刺绣,但仅仅绣了几针罢了。
却没想到,经过一番折叠之后,那几处刺绣与族徽中央的勾勒形成了两个字。
看清了,那男人随即站起身,朝着秦栀行了个大礼。
秦栀弯了弯唇角,“请坐,身在此地,谨慎些为好。”
闻言,那男人才在对面又坐下,并且将丝绢恭恭敬敬的送还给秦栀。
微微垂下眼睛,秦栀将丝绢收起来,看来今日走了这么长的路没有白走,是有收获的。
四方街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即便时近晌午,到了用饭之时,但这街上的人依旧不少。
大顺府的官兵守在宝灵塔周围,到了晌午换岗,引得四周不少人观看。
在这其中,有两个衣着普通的男人一直都守在这里,甲字卫亲眼见到秦栀进了茶馆,这么久了,还未出来。
虽是焦急,但顺着茶馆的窗户依稀的能瞧见秦栀的影子,两个人只得守在这外面,不敢乱闯,恐会坏了事儿。
直至太阳偏西,秦栀才从茶馆里出来,那个小厮将她送出来,还帮她拿着那艳丽的风筝。
收回了风筝,秦栀便缓步的离开了,顺着依旧热闹的四方街,她仍旧恍若闲逛似得,闲庭信步,停停走走,期间还买了一些街边老婆婆卖的油浸辣子鸡块。
用油纸包着,边走边吃。
她就这么闲闲的离开了四方街,朝着主街的方向走去。
虽不是很熟悉路线,不过她长了嘴,一路问了几个人,便成功的抵达了主街。
这条街,再往北一些就是禁区了,普通百姓不能靠近,因为那儿就距离皇宫不远了。
秦栀朝着禁区走,不过还有很长,只靠两条腿,预计太阳落山时,她才能走到目的地。
就在这时,一个队伍从对面而来,前后四匹马,中间护着一辆朴素的马车,越来越近。
秦栀避到了街边,不过脚下却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