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什么都不说,可是他心里总会有自己的想法的。做爸爸的人,很多话,都不会说出来。”覃春明道。
霍漱清点点头。
“就这几天了,完了就赶紧回去陪着小苏,等你岳父那边的消息,一切都会好的,漱清。”覃春明道。
“嗯,会好的,她,也一定会早点醒过来的!”霍漱清道。
从覃春明家出来,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霍漱清让司机开车在巷子外面等着,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青石板的路上走着,让风吹散心里的愁闷。
夏夜里,总会有各种花香飘在空中,特别是榕城这个一年四季总有鲜花盛开的城市。只不过现在,当霍漱清的双脚停留在那个盛开着紫藤花的院子外面的时候,紫藤花,如他心里的爱人一般,不再散发出一丝的幽香。
霍漱清抬起头,望着头顶上那些从院子里伸出来的花枝,良久不能挪动一步。
夜色,深深地笼罩着这座城市,所有的悲伤,随着夜的到来而显得愈发沉重。
苏凡,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等着你,等着遇到你,你,也会愿意等我吗?
过了几天,霍漱清正式向省委提出请辞榕城市市委书记一职,消息传出,社会上一片哗然!
正如曾泉所说,初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会感叹霍漱清对妻子用情至深,可是,感叹之后,便是觉得可惜了,之后就是觉得他太傻了。什么样的女人值得他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呢?究竟有什么值得的吗?在这个依旧是男权的社会里,女人、妻子,对于男人来说,终究摆脱不了“衣服”的定位。为了一件衣服毁了自己,霍漱清这是该有多傻?
然而,冷静下来之后,不少人还是怀疑这里面其实有其他的安排,比如说,霍漱清从京城突然回来主持榕城事务、不眠不休带着市委市政府各大班子连轴转,然后就爆出辞职的消息,这要说不是提前安排的,没有人会信。或者说,省里应该是知道这个消息的。可是,霍漱清年纪轻轻就拥有了如今的地位,突然辞职,不光是对他,甚至对一直提携他的省委书记覃春明来说,都是一个绝对的意外和打击。可覃春明随后就同意了他的请辞,省委常委会通过决议,上报中央,很快的,华东省委组织部就接到了上级的公文,暂时停止榕城市委书记、省委常委霍漱清的一切行政职务,另有任用。
从霍漱清提出辞职,到中央公文到达榕城,只不过是一周多的时间,可是,这丝毫没有减少外界对霍漱清前途的猜测。
当然,霍漱清辞职之前,是和家里人,也就是母亲和姐姐姐夫通过气的。霍漱清将覃春明和曾元进的决定告诉了母亲和家人,家里人也支持了他的决定,毕竟他不是真正的辞职成为白身,而是马上会有更加重要的任命。
“对不起,妈,让您担心了!”霍漱清望着母亲,道。
母亲摇头,叹了口气,道:“以前你那么说,不管是你爸,还是我,都不会接受,因为你当时太冲动,所以你爸才——可是,经过这件事,经过这么多年,我也想通了,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与其去想不知道多少年的以后,不如过好眼前的日子。你决定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是的,漱清,不要有顾虑,我们大家都支持你的!”姐夫杨振刚道。
“嗯,我知道了,谢谢姐夫。只是,我去了那边之后,家里,妈这里,就要继续麻烦你和姐姐了——”霍漱清道。
“你就是不说,我们也会好好照顾妈,你不用担心。只是,去了那边,你工作医院两边跑,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千万别累垮了,知道吗?”霍佳敏对弟弟说。
“嗯,我会小心的。”霍漱清道。
“曾家把念卿带走,你有空的时候也就陪陪孩子,那边的人,孩子都不熟,会害怕的。”薛丽萍对霍漱清叮嘱道。
一家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事情,等到夜深了,家庭会议也就散了。
在向省委提出辞呈之后,霍漱清和一些故旧好友聚会了一次,就离开了榕城。对于在榕城市委担任市委副秘书长的冯继海,霍漱清打算在自己的职位确定下来之后,直接将他带回京里,继续为自己做秘书。冯继海当然是惊喜非常的,只不过,他的离开要再过些日子才可以,等待上面的调令。
回到京城的医院,霍漱清就彻底住在了病房里。
苏凡的情况还是和之前他离开的时候一样,虽然每天用药抵抗着手术的炎症,可是她的苏醒,似乎是遥遥无期。每天病房里安静地好像处在真空一般,让人的心里,也总是会不安。
张阿姨每一天都是天一亮就认真地给苏凡擦洗身体,就连头发,也是一根根梳理地非常整齐。虽然躺在病床上的苏凡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脸上也没有一点血色,却在外人看来,却宛如睡美人一般的安详。等到医生查房,或者亲友来探视的时候,他们眼里的苏凡就像是一个用精致美玉雕琢而成的女人,完全不是一个沉睡的病人。这样的美丽,也让人的心里总是惋惜不已。
霍漱清来到京里后,每天就在病房里陪着苏凡,给她念念文章,读读杂志,或者和她说些话。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未必会立刻有效,可是,他相信一点点的努力总会唤醒她。
至于念清,完全由覃逸飞负责打理,虽然覃逸飞自己的职务也很忙,可是他不愿让苏凡的心血因为她的离开而付诸东流。为了让念清婚纱继续发展,覃逸飞利用了苏凡之前的设计团队,将设计的任务全部交给他们,至于其他的各项专门工作,也分别交待邵芮雪、张丽等人负责。
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除了苏凡依旧在沉睡。
霍漱清来到京里半个月之后,曾元进正式带他去见了上级首长。曾元进告诉他,首长早就看过了他的履历,对他还是挺满意的,这次的见面,就是要详细了解一下,让霍漱清不要太过紧张。
对于霍漱清来说,虽然之前没有对新工作产生那么迫切的愿望,可是,当事情到了眼前,还是想努力争取一下的,毕竟,这里面有曾元进那么多的心血和期望——
“爸,谢谢您为我做的这么多!”霍漱清认真地说。
“这么见外干什么?你是我的女婿,为你就是为我!”曾元进道。
话是这么说的。
当曾元进乘坐的车子经过一重重的检查,来到那座红墙的院子里,霍漱清跟着岳父下了车。
对于霍漱清而言,他的人生,他的仕途,就要从这里踏上腾飞的阶梯。
和首长的见面,如曾元进预期的那样顺利,霍漱清没有让曾元进和覃春明失望,首长每一个问题,他都回答的有礼有节、分寸到位。
“你这女婿选的不错,元进!”首长最后笑着说。
“都是孩子们自己的决定!”曾元进陪笑道。
首长点点头,对霍漱清笑着说:“冲冠一怒为红颜,你这算不算?”
霍漱清不知如何回答。
“没什么觉得不好意思的,人嘛,总有冲动的时候,只不过,我希望你这是最后一次了。”首长说道。
“是,我记住了,首长!”霍漱清忙答道。
按照首长的安排,霍漱清次日就进入了书记处,开始贴身为首长服务。而冯继海的任命,也在当日下达至华东省委组织部。
书记处的工作,异常的繁忙,远远超乎霍漱清的想象。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地处理每一桩事件,可是,这么大一个国家,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上报到书记处。这让霍漱清深深感慨,自己之前的榕城连轴转的工作量,根本和这边不能比。
从这一天开始,霍漱清每天工作至深夜,和他领导的那个小组的全体人员综合该方面全国的信息,做出论断,或上报首长批示。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说是披星戴月也不为过。
每夜回去医院的时候,路上的车都少极了,他的大脑皮层还没从紧张工作的兴奋状态调整过来,车子就到了医院。每个夜晚,张阿姨总是在病房里陪着苏凡,直到霍漱清回来才离开。
床头的灯,散发着淡淡的晕黄,笼罩着苏凡那沉睡的脸庞。
霍漱清总是先洗个手,然后才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静静看着她。
张阿姨在一旁跟他报告苏凡今天一天的状况,虽然每天都差不多,可是,张阿姨每天都会很认真地拿个小本子记录着苏凡的生命体征,还有什么人今天来看望了之类的。
跟他报告完了,张阿姨就会说:“您别担心,感觉今天比昨天好了。”
究竟是不是真的有气色,大家心里都没数。
等张阿姨离开,霍漱清才会对躺在床上的妻子说自己今天的遭遇,说说自己的心情之类的。似乎,在两人相识这五年的时间里,霍漱清都没说过这么多的话一样。
“你会不会嫌我现在这么多话,丫头?我有点担心等你醒来了,就受不了我这么聒噪。”他说着,不禁笑了,“你一定会用这个词的吧,因为以前我就觉得你很聒噪,跟个蜜蜂一样,在我的脑袋边嗡嗡个不停。”
他想起以前在云城的时候,每天晚上他回家,她就会坐在沙发边和他说个不停,说这个那个,就连一个笑话,她都会重复好几遍给他听,因为他听一遍从来都不会笑。她就会觉得很无赖,因为她还没讲完,就把自己先笑抽了,然后每次他都是看着她笑抽的样子,或者她笑翻在地上的样子才会笑。
“霍漱清,你的幽默细胞太少了。”她总是这么说。
“是你自己太傻了才对,这种程度的笑话都能笑成那个样子?”他说。
于是,她就会沉默着看着他,然后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是不是嫌我太多话了?”
“你不是太多话,是聒噪!”他总是笑着捏着她的鼻尖,答道。
“你才聒噪!”她就会这样抗议。
可是,现在想起来,在云城的那一年,才是他们最幸福开心的一年,虽然他们只能偷偷地住在一起。
那个时候并没有想到幸福会那样的短暂,如果知道他们最快乐的日子就只有那么一年的话,他还会让她离开吗?
“可是,现在,我真的好希望你嗡嗡在我耳边飞来飞去,苏凡,我真的,受不了你这样安静,受不了!”他抓着她的手,将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而现在,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见,没有丝毫的反应。
她明明就只是睡着了,为什么就这样一动不动,连个呵欠都不打呢?
和她说一会儿话,霍漱清就会去洗澡换衣服,然后躺在病床旁边的一张陪床上面,闭上眼睛。
而每一天,他只有睡三个小时就起床了,在张阿姨到来之后,吃过了张阿姨给他做的早餐,赶紧乘车离开医院去上班。
苏凡从没有想过,在自己沉睡的日子里,她和霍漱清又回到了云城那个时候,他们的生活里,又变成了张阿姨照顾她,而冯继海陪着霍漱清的日子。
或许,那段日子,在她的记忆里,也是最幸福美好的一段吧!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着,一天又一天。
尽管霍漱清和曾元进夫妇,以及曾泉、覃逸飞这些亲属好友,尽管所有的医护人员,大家都在尽力通过各种努力来唤醒苏凡,却丝毫没有看到苏凡的好转。而生活,就这样紧紧慢慢地过着。
直到了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