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不知怎的,锦月就想起了薛素。自己跟佑卿成了亲,还缘分不到,难道那个贱人就有缘分了吗?老天还真是不长眼。
将袖襟理好,锦月眼中划过一丝暗芒,缓缓道,“颜如玉出了一种牡丹花露,你可能配制出来?”
煦容低垂着头,面上闪过羞愤之色,说起来,她医术颇佳,但调配汤剂脂膏时却不算得心应手,完全是用了秘方,才能做出纤体水之类的东西。
但那牡丹花露尚未售卖,只凭着丫鬟的描述,她实在无法确认薛素究竟使用的何种方子,必须得等上几个月,慢慢研究才行。
即使没得到回答,只看着女人黑如锅底的脸色,锦月也知道煦容想说什么,她心中暗暗骂了几句,嘴上却柔柔安抚,“煦容姑娘是天下难得的神医,比起闫濯都要强了不少,而薛素却只是个粗鄙不堪的村妇,她能配制出来的东西,你也一定能成功,千万别让本宫失望。”
闻言,煦容除了点头之外,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将公主送出了素心堂,因心情不佳,在病人求医问药时明显心不在焉,连连出错,最后她一摆手,直接让学徒过来,给一个脸色灰败的中年男人诊治,她自己则回了房中,好好歇息。
岂料天还没黑,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学徒根本顾不得规矩,急急忙忙冲到了煦容房中,上气不接下气道,“师傅,大事不好了,晌午的那名男子,明明是普通的胃病,师兄给他开了副汤药,这才一下午的功夫人就没了,此刻正在门口闹呢!”
素心堂开设的时间不长,但因为最开始“起死回生”的事情,许多人将煦容奉为神医,把她摆到了极高的位置,认为这位医女肯定不会出错,哪想到今日居然有病人死在了素心堂的学徒手中,难道那出神入化的医术竟是假的不成?
流言愈演愈烈,到了最后,还有人说煦容根本不会看诊,先前她之所以能将人救活,完全是请了个托儿,在愚弄众人而已。
所谓墙倒众人推,此时此刻,煦容彻底慌神了,她原以为自己能将素心堂经营的极好,甚至将颜如玉狠狠踩在脚下,岂料理想尚未实现,就出现了这档子事,这可如何是好?
她冲着身边的学徒吩咐道,“去将公主请回来,只有她能救我。”
学徒根本不敢耽搁,费了好大的力气从人堆里挤出来,便直奔王家的方向而去。
刘怡卿坐在窗边,看到外面这一幕,不由有些诧异,“按说她是有真本事的,为何会变成这样?”
“学医本就要万分谨慎,万分细心,煦容自视甚高,身边带了一帮学徒,因有意培养,她时不时便会让徒弟动手,偏偏那些人经验浅薄,有些病症根本无法发觉,才酿成了这桩惨祸。”
即使薛素并非素心堂的人,眼下也将因由猜的八九不离十。
最开始没有见到煦容时,她以为这位医女古道热肠,心存仁善,方能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哪想到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勤勉,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她将心力分出来,放在脂膏汤剂上,难免有所不济,疲累之下甚至不愿亲自给病人看诊。
既如此,还不如像闫濯那般,抬高自身的门槛,也好过为了虚名害人性命。
眼见着堵在素心堂门口的百姓越来越多,有的人还挤进了颜如玉,守门的侍卫赶忙将木门死死关上,免得这帮激愤的百姓冲撞了女客。
“你说今日之事该如何收场?”刘怡卿忍不住问。
“若煦容是个聪明人,便主动揽下罪过,好生赔礼道歉,将误会解释清楚,取得逝者亲眷的原谅,如此一来,她日后改过自新,还能得到好结果,这是上策。”薛素将茶水泼在地上,也算送了那可怜人一程。
“那下策呢?”
“下策便是死不承认,根本不顾百姓的想法,请达官显贵强行将这帮人压下去,只当此事没发生过。”
刘怡卿不由瞪眼,“这样仗势欺人,哪会有什么好结果,煦容应该不会这么傻吧?”
艳丽无双的女人轻轻摇头,嗤笑道,“她若是聪明的话,一开始就不会让学徒看诊,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与颜如玉对上,一名医女,就算医术再高超,在经营私馆这方面也是外行,就算得到再多的秘方,也必须磨练几年,才能得心应手。”
正说着,外头传来了官兵呼喝的声音,手中拿着刀枪剑戟的捕快将百姓纷纷驱散,有的走的慢了,便会被狠狠捶几下,年幼的小娃吓得不住嚎哭。
抱着丈夫尸身的妇人不顾严寒,此刻还跪在门外,动也不动一下。
“你这刁妇,自己嫁了个短命鬼,竟然敢来素心堂门口闹事,莫不是想要讹诈?”为首的官兵斥骂道。
蓬头垢面的妇人一动不动,仿佛一句空壳般,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没有半点反应,只默默流泪。
看到她这副模样,官兵扬了扬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她身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妇人身上穿着的棉袍,三两下就被打的稀巴烂,隐隐有血迹渗出来。
煦容躲在店门口,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年纪最小的学徒面露不忍,问,“师傅,咱们要不去拦一下?那官爷也忒狠、”
煦容缓缓摇头,嘶声道,“我若是去拦了,岂不是辜负锦月公主的好意?那妇人可怜,日后补偿一二也就是了,再说了,如若不是她来素心堂闹事,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种地步。”
超凡脱俗的医女能忍得了,坐在二楼的薛素却有些坐不住了,她冲着许呈吩咐,“你将人救下来,都已经弄出一桩人命了,难不成还要逼死人家的亲眷?”
“可是那官兵是锦月公主的人。”
“是又何妨?我跟她之间的仇怨比天高,比海深,根本无法化解,也不差这一桩了。”说着,薛素摆了摆手,许呈明白夫人的意思,很快便下了楼,一把将官兵手中的鞭子夺了下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动手?”
许呈不虞跟这种人多费口舌,一脚将他踹开,手下的侍卫趁机将妇人带到颜如玉,也没忘了她丈夫的尸首。
官兵们没了目标,又不敢冲到私馆中,毕竟这家店铺是辅国侯夫人的产业,如今侯爷在前线大败匈奴,若他们对侯府的女眷下手,恐怕不必陛下处置,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人活活淹死了。
如此一来,官兵们也没有半点法子,灰溜溜的从街上离开,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一幕被煦容完完全全收入眼底,她紧咬牙关道,“薛氏,你为何要跟我作对?先有桃木珠,后有今日之辱,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债,我都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第166章 竹叶青
薛素对煦容的心思并不清楚,就算她知道的话,也不会改变主意。毕竟在她眼里,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人命更为重要,煦容身为医女,不说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也不能放任手下的学徒草菅人命,在事情败露后,居然还想借着官府的势力,将死者的家眷给处理掉,如此自私,已经到了狠毒的地步。
方才素心堂闹了那么一通,呆在私馆中的女客早就离开了,否则那具尸首被摆在堂中,惹出的乱子定不会小。
此刻店里并无外人,薛素看着神情绝望的中年妇人,低低劝道,“夫人,逝者已矣,你若是难受便哭出来,也好过自己憋闷着。”
妇人不为所动,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人死无法复生,但仇却不能不报,罪魁祸首尚未抓住,若是白白丢了一条命的话,岂不可惜?”
说实话,薛素并不认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能对付煦容,但一个人陷入绝望时,心里必须有个念想,否则留在世上毫无意义,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劲头。
听到这话,妇人死寂的双眼突然燃起了丝丝亮光,她抬眸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子,声音沙哑极了,“我跟当家的无儿无女,相互扶持了半辈子,本以为能一起走下去,却没料到会出这档子事儿。我在素心堂开了药,熬好之后,刚一进肚他便不住呕血,无论如何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