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正讨论到定点检查的抽签问题,检查组到县里后,通常都不会让县里直接指定学校进行检查,而是要抽签。检查组和县里双方都明白,下面的迎检准备,肯定有侧重的。有些学校要是真去检查,那根本就不可能通过,检查组对人也不可能全当着不看见。
“是不是我们将每一类的签都写成一样的,这样,无论怎么抽都是那一所学校。”政府办的一个资料员说。
“行不通啊。”主任督学说,他是一个五十来岁,头顶有些稀,对业务很熟,看着有两份文质气息。“按惯例,每组抽签时,由我们写出学校名,检查组对人就折好,将签放在办公桌上混杂,当面抽出来。就算我们安排人引开他们的一些注意力,但也不会完全躲过他们的视线。”
“那不是很棘手?现在的情况,有几所学校经得起检查?”向卫东问。
“每一类我们只能准备一所,只有抽到这些学校,才有可能勉强过关。”主任督学说。
“那不是很糟糕了?准备怎么办?”文怡芳说,之前也没有经历过这些事,她担心杨冲锋一上来就遇上迎检不过关的事,对杨冲锋的选举多少有些影响。
“只有在抽签上做些准备了。”主任督学说,应对这些他经验丰富。大家就看着他,等他说出具体的操作。“这样吧,抽签那天,请县长找话给检查组对领导汇报县里目前的困难和今后的规划,请向县长抽签。抽签时,先收着一个可以检查的学校,将先准备的签拿在手里,抽到后,我就说句笑话,向县长乘机转身将抽上来的签换了。这样一来,无论怎么抽,都只是得到我们准备好了的学校。”
听主任督学的话,向卫东僵在那里,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四十二岁的向卫东这个副县长还没有经过人代会,虽说做这份工作比杨冲锋早几个月,但同样要等人代会去掉那个“代”字。想了想,说,“我方抽签时,检查组的人应该看着吧?就算大家说话引开注意力,可我觉得没有把握做好这事,要给他们看出来了,那就误了全县的检查。”说着转身看着杨冲锋,“县长,不是我推托,换签时得顺手快速,真要当场给他们看到,影响我还是小问题,就怕……”
大家也都知道向卫东的意思,一个副县长要给人抓住抽签时换签,当真下不了台,更会让全县都大大出名了,杨冲锋和吴德慵也会为此背上责任。或许大家都这样做,但要真被抓个现行,那就不同了。
大家都目光就看向主任督学,他也忙说,“我心里更没有底。”
“我来吧。”
文怡芳主动请缨,“女人在这样的时候,就算给看到了换签,也可撒赖重新再抽一次,领导总不会跟女人太计较的。”大家都觉得这样是最理想的,几个人接着讨论抽签的细节。
“文主任,到时你可不能穿裙子,得穿牛仔裤。”主任督学说,“牛仔裤袋子多,事先将三个类别的学校签都放到袋子里,临抽签时才取出来换。”
“对啊,还是主任经验丰富。再想想到时的细节吧,整个过程,就算领导们心里明白,但双方都要做得不碍眼,面子都要相互顾及到。”文怡芳虽说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但政府系统的各种检查,每年不知道有多少,早就有应对的心理准备了。
“这样吧,我和向县长负责引开注意力。文主任,你一只手取了签,另一只手将之前准备好了的签拿出来,再做一个双手合十拜一拜,祈祷抽到好签的动作,就可将两个签换成功了。”主任督学说。
“姜还是老的辣。”众人对主任督学连细节都想到了,一片叫好声。
这些无奈而为的事,杨冲锋也不觉得什么。客观形势如此,也不会去矫情作态,大家都这样来应对检查,要是独自一家用本真来给检查组的人看,也不会因而就对柳泽县的教育发展有什么大的帮助。只有今后多做些实际的工作,来弥补县里对教育的投入不足,才是正确的态度。
具体的工作有个相关的部门去做,杨冲锋到时只要露面,将发言稿念完就行。回到办公室里,见秦时明进来给自己倒水泡茶,想到教育两项督导检查的讲话稿,是秦时明写的,说“时明,讲话稿里加上一个内容吧,县里会尽最大努力,跟市里、社会等想办法,有计划地筹措一些经费,投入到教育中去。”
“县长,我记下了。还有没有要补充的?”见杨冲锋暂时没有事,就出去回到自己办公室里去做。
钢业公司如今是柳泽县的第一大厂,从开始筹建,到现在已经进行了两次扩产,厂区也比之前扩大一倍。厂长刘发旺如今在厂里的地位已经稳固,四年来,除了销售系统没有过多的渗透,有着齐思伟掌握着,其他主要部门都抓在手里。
齐思伟从杨冲锋到柳河县任职后,也没有之前滋润。虽然说销售科一直在经营,主要管理层都是他的人,而且骨干人员也都是从柳芸烟厂那边带来的,对厂长刘发旺本身就有种排斥,视他为外人。之前有杨冲锋在经济小组里,刘发旺不会将自己的人安插到销售科里去,免得触动杨冲锋。之后,杨冲锋不知柳泽县里,刘发旺就借助厂里扩张的机会,将两个人安排到销售科里,做齐思伟的副手。
齐思伟心里虽不忿刘发旺的做法,却也无奈。这样的安排不能到哪里说理,当然,在销售科里齐思伟也不是要为自己谋什么利,只是,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长出了别样的庄稼来,心里自然会有想法。好在销售科里都是杨冲锋时就留下的烟厂老人,也不是外来的人能够将他们收服听从的。第二次扩张后,销售科里的人员也就复杂了,齐思伟他们对销售中的一些暗箱操作,在柳芸烟厂时就见多了。新来的那些人,熟悉各种环境后,一些小手段还以为能够瞒得住齐思伟这个执行副科长,齐思伟只是在心里好笑。
销售科责任人是谭擎华,有功有过也都是他,齐思伟只是将那些人的破事记在那里,等有机会再翻出来算总账。要是销售科里出现什么大事,只要不是他这一系人马,也不会牵连到齐思伟本人,有科长谭擎华担着,上面更有张卫栋和刘发旺这些责任人。
新县长到来后,齐思伟心里一振。杨冲锋到任那天齐思伟没有资格去参加欢迎会,可叔叔齐庭却代表政协见到杨冲锋。虽两人没有多说什么话,这种时候只要交换眼神,就将彼此之间的默契沟通了。这一段时间,杨冲锋都没有这么找老朋友们,要先将工作的局面打开了,才会安心。
杨冲锋到县里后,刘发旺心中就有些紧张。之前曾动过要清理销售科的心思,动作也有,虽没有将销售科的大局掌控住,但销售科里也不再是铁板一块。钢业公司的销售科是杨冲锋的发迹地之一,也是他一个比较大的政绩,在刘发旺看来,将齐思伟放到销售科去,就是要齐思伟帮他看住那一块。而自己却往里面渗透,刘发旺不知道杨冲锋知道这事后,会不会往心里去。
快一个月了,刘发旺还没有见杨冲锋到钢业公司看看,刘发旺心里更加没有底。钢业公司在县里的地位不低,按说新县长要抓经济,要抓发展,首先要做的就该到钢业公司看看。稳定钢业公司的情绪,也乘机将这些权力抓在手里。
但杨冲锋却没有按照常规出牌,让刘发旺等的时间长了后,心里就忐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县长听到齐思伟等人的什么话,是在故意冷落自己。钢业公司地位高了,他这个厂长地位也就提高起来,在县里也很受到重视。
要是杨冲锋将他记在心里,或故意冷落他,今后的好日子就少了。直接去找杨冲锋,他还没有那个勇气。和杨冲锋之间的关系,在最开始就不怎么好,这时要是再先入为主,要想沟通好就没有什么大的机会。
刘发旺之前是投附在李耀强那边,和吴德慵书记的关系淡,此时重新选择站队,对杨冲锋和吴德慵之间选择时,刘发旺更希望能够靠近杨冲锋一些,毕竟两人还有一段共事经历。但要是齐思伟等人要在两人之间塞了点什么,那就很难密合,刘发旺思前想后觉得要试探试探,总不能这样被动。
老李到钢业公司时间不算长,但他那种一心赴在工作上的个性,刘发旺也不会排斥他。这两年来,在公司里还不错。刘发旺当然知道他之所以能够进入钢业公司,是杨冲锋努力的结果。
这天,刘发旺进到厂里后,让厂办公室主任将老李通知来。平时刘发旺很少见老李的,这事突然找,老李心里也明白,厂长说因为杨冲锋到县里来当县长了。对杨冲锋这人,老李除了感激还是感激,但工作和朋友感情是两码事,老李属于那种分的很清的人。
见老李到了,刘发旺站起来走出办公桌边,伸手和老李握了下。老李虽说性子耿直,但对刘发旺突然的客气还是心知肚明的。要没有杨冲锋回来当县长,刘发旺几时这样客气过?两人坐下,老李以为他会说到杨冲锋,却不料刘发旺说要老李陪他到县委去,给书记汇报钢业公司的安全工作。
老李听了后,也不去想厂长的意图。先将全厂的安全保卫工作给进行总结,请刘发旺先指导要怎么样汇报。刘发旺事先已经有了准备,提出过大纲要领,要求老李根据平时工作情况,写成书面材料。隔天就去县委进行汇报,老李就说要他写东西,那是最难得一桩工作。宁可通宵值班,也不愿写材料。
刘发旺见老李说得趣味,也不勉强他,让秘书帮忙整理出来。
走到厂长办公室外,老李早就回味过来。进厂这么久,从没有提过要将厂里的安全工作,给县委汇报,之前都是跟县政府汇报并提出一些要求的。现在厂长改走县委,是什么意思?老李在碗厂时,当时的人事之间没有这样复杂,但对厂领导的意思还是能够理解。刘发旺这是对杨冲锋不来厂里视察工作作出的反应啊。
要不要跟杨冲锋说?老李想过后,觉得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地去多事,刘发旺这样做,还不就是要借自己的口去告诉杨冲锋?这样的事不做为好。
第二天,厂秘书已经将材料弄出来,老李也请见刘发旺。两人就到县委去见吴德慵,说是要汇报工作。县政府抓全县的具体,经济归口在县政府,吴德慵通常都只是提出总体目标,没有具体听汇报,或给下面的厂具体指示。
要进行干预,也会在相应的厂找一个代言人。杨冲锋就曾说吴德慵在钢业公司里的代言人,之后吴德慵发现杨冲锋另外的背景,才将他调到县里去解决柳芸烟厂的职工安置工作,组建经济小组,实际也是他的代言人。
当时的情况比较复杂些,如今李耀强倒下后,钢业公司要单纯些。杨冲锋才进入县里主政,吴德慵也不想将自己的强势表现出来,要等两人过来磨合期,再决定工作的大方针。从他的出发点说来,吴德慵还是想跟杨冲锋密切合作,两人毕竟有这样好的基础。
再说,对杨冲锋这样的背景,就算想打压也不能做到什么的,既然不能压制,那就选择配合,杨冲锋也不是那种仗势胡来的,对权力的欲望不是很强烈。杨冲锋这些特点,吴德慵早就总结出来了。
听到钢业公司厂长刘发旺要找他汇报工作,吴德慵本能地有些排斥。钢业公司应该是县政府直接抓的单位,这时听他们汇报,杨冲锋哪会不知道?让他误会自己伸手太长不利于今后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