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世途挑眉道:“喔?黄金之液当然可用,不过老朽有一言,须事先告知大将军。”
朱荣欣然道:“先生但说无妨。”
文世途离开位子,双手负后,眼神之中投射出一种沧桑寂寞的感觉,随后缓缓说道:“大将军与诸位皆知,老朽昔年曾两度退隐,所经历之事,皆与铸金人有关。第一回是梁国太子萧桐大婚,第二回是胡太后临朝称制,个中详情,不说也罢。但有一样,此刻却不得不说,就是在那两回铸金人中,老朽所用,皆黄金之液也!”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朱荣亦是面色一沉,整间营帐顿时陷入冷寂之中。
半晌,朱荣呼出一口气,笑着说道:“既然第一次使用铜液并未成功,那么可见朱某今日铸金人,与黄金之液无尤。再者,南朝萧桐所卜无非儿女情事,而胡太后更是妄自尊大倒行逆施,朱某如何能与他们相同?晚辈已经想清楚,这一回就用黄金之液来铸金人,还请先生费神了!”
文世途点点头道:“好!那老朽就以黄金铸像,希望天意属意大将军!”
言毕,新一轮铸金开始。朱荣令人将装有黄金之液的大缸抬入,文世途换上新的特制手套,指引朱荣将金液注入模具之中。
时间过得仿佛比第一回更加缓慢,众人的心中,除了期盼之外,也纷纷多出焦虑担忧之心。当铸金成像的时刻再度到来,朱荣又一次取过自己的人像。眼中所见,金光更加耀眼,更加璀璨,然而下一刻,血色雾气弥漫得更加迅疾,金像倏尔变色,面部正中亦再现血痕,深刻之处,更胜前回。
费牧等人噤若寒蝉,慕容绍忧心忡忡,而朱荣这一回并未有任何失态,脸上犹然保持着笑容,但看在慕容绍眼中,分明多出了几分勉强。
无人言语中,文世途启动第三回铸金人,营帐中气势已衰,等流程走完一遍,金像毫无意外,又是居中破开血痕。这也意味着,魏国天柱大将军朱荣,铸金人连续三度失败!
朱荣一把跌坐在位子上,神情之中满是恍惚茫然。慕容绍暗叹一声,想起了朱荣除喜怒无常外又一弊病——笃信长生天。
自秀川崛起以来,凡面见朱荣者,皆为其自信气度所折服。而朱荣之所以自信,除了起兵后顺风顺水,平添几分睥睨天下之豪情外,还有重要一点,就是当初他曾请族中巫师占卜,得到了长生天指示,秀川起兵乃上承天意,顺势而为。
外人所不知者,每逢重大战事、重要决定,朱荣皆必请族中巫师占卜。前回拥立元祐,今番手铸金人,同样毫无例外,只不过巫师卜算,元祐登基为吉,朱荣自立却为凶,令其沮丧之余,一怒之下将所有巫师斩杀殆尽。
事后朱荣不免后悔,又向长生天祷告赎罪,但心思犹然不灭,这才有了延请“佛铸圣手”前来之举。
如今连续铸金人失败,再度印证巫师卦言,朱荣内心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
苍白脸色中,朱荣勉强抖擞精神,又请文世途指引,以铜液进行第四回铸金人。结果,血痕依然出现,朱荣连败四回!
营帐中,所有幕僚武将皆跪伏于地。朱荣呆呆坐着,一脸苦涩地看向文世途,问道:“请教先生,为何吾之金人,会有如此异象?”
文世途长叹一声道:“无他,以血痕而论,乃杀戮过重也。老朽曾为大将军起卦,眼下天时虽利于大将军,将星却与帝星交相辉映,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不可相离也!”
朱荣苦笑道:“将星是我,帝星何人?”
文世途淡淡道:“大将军心中自知,又何必问我?”
朱荣沉默半晌,又问道:“可请其铸金人否?”
文世途哂道:“大势已定,铸金与否,结果亦然。”
朱荣霍然起身,紧接着问道:“吾心不甘,可否逆转?”
文世途仰首长笑道:“天意如此,天意难违。老朽还是那句话,将星不离帝星,成就不可限量,若二星分离,祸事不远矣!”
不远处,另一座营帐之中,魏国之主元祐掀起门帘,缓缓步出,朝着朱荣大营发现走来。万丈阳光下,望之龙行虎步,竟隐隐投射出帝王气息。
朱荣似有所感应,再度跌回座中之时,满心所想,难道天命真在元祐而不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