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苏青偷偷以手加额,吐着舌头抗议苏令的酸腐气息,老林瞧得分明,却是颇觉有趣,嘿然一笑道:“老头子这里可没有什么甘露雾雪,都是些寻常粗茶,你要能品出家乡味,那可算是四海为家,喝不喝也没甚分别了。”
苏青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过苏令来到老林面前,抚掌称快道:“老人家你说得太对了,这家伙明明就是想跟你搭话攀谈,却硬要扯什么茶香思故乡,简直俗不可耐、臭不可闻,迂腐至极了!”
苏令看着苏青的模样亦是莞尔,老林则对二人更生好感,加之他们与萧凡年纪相仿,无形中又多出了几分亲切,遂呵呵笑道:“我老林就一市井闲人、山野村夫,喝茶谈话什么的百无禁忌,你们不嫌这茶寮简陋,跟进来就是了。”
苏青走了整条铜驼大街,就只见到老林一人而已,最不喜静的他早就憋得慌,闻言大喜,立马随着进了茶寮。随后苏令也缓缓步入,打量了这方小而别致、颇具匠心的天地,心里不由赞叹了一声。
老林拾掇着招呼二人坐下,一面添水生火,一面转身去寻那个匣子,旋即却一拍脑袋说道:“老糊涂了,茶叶都被那小子糟蹋光了,看来只能委屈二位,喝几口清水了。不过茶寮之中倒是有些巴蜀的青果肉脯,不妨尝一尝,莫说老林怠慢了贵客。”
苏青抢着从老林手中接过装有青果干的盘子,手指夹起一片刚入口中,边咀嚼边说道:“老林,你这茶寮名不副实啊,茶都被喝没了,这青果肉倒是好吃的紧,看来明儿只好改做果铺,嘻嘻!”
老林无奈道:“谁说不是呢?我还想着过些天就得动身南下,去寻些茶叶回来,不然唯有关门大吉,或者换个生计喽!”
苏令笑骂了苏青一句,让其不得目无长辈,苏青却浑不在乎,反而多叫了几声“老林”,只好任由他去,自己恭敬地问道:“林老,小生素闻魏人不喜饮茶,颇好酪浆,那位能将一整间茶寮的茶都饮光的,想必也是一位南方雅客吧?”
老林嗤笑一声,愤愤不平道:“雅客?他雅个屁!都说人饮茶、牛喝水,那惫懒鬼就是一头只知道胡喝一气的水牛,总糟蹋我珍藏的宝贝,老头子没被他气死已经算不错了。”
苏青刚抿了一口滚烫的清水,闻言啧吧啧吧笑道:“有趣有趣,我相信只要相处久了,我也有能耐把老林你气得吐血。如此同道中人,可要好好见一见了,没准还能搞定我的迂腐大哥。”
老林先是瞪了他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突然神色一黯,陷入沉默之中。
苏青见状赶紧凑了过来,拍了拍老林的肩头,奇道:“老林,你放心,我只是说说,未必会和那位兄台一同祸害你。要害也是去害我大哥呀!”
老林哈哈一笑,又恢复了落拓本色,只是叹息道:“如今那惫懒鬼遭了难,寻都寻不着,既不能来见你,又谈何一同祸害谁呢?老林我替他担忧啊!”
苏青一愣道:“遭难?那位兄台怎么了?”
老林喃喃道:“众矢之的,千夫所指,性命堪忧啊!”
苏令心头又是一动,忙询问道:“我们入城以来,街道空无一人,满目萧索之态,适才在那桥头之上,又闻到淡淡血腥,莫非与此人有关?”
老林目光一闪,却是讶然道:“喔?苏令公子果然心思敏捷,洞若观火。不错,你所说的的确都和他有关,甚至,阳城过去不到十二个时辰里发生的所有大事,都与他有关,而如今,他或许将要为了这些关系,付出惨重的代价!”
苏令、苏青闻言皆是一惊,面面相觑,前者恳切地说道:“林老,如若不嫌小生多事,可否将内情告知,或许我等也能为了这位素未谋面的朋友尽点心力。”
“这个……”
见老林有所迟疑,苏青嚷道:“老林,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既然他都被你说得那么惨了,难不成还怕我跟大哥害到他吗?”
老林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臭小子,我只不过是不想将你们也拖入惊涛骇浪之中。也罢,既然你们想听,那我就道来,听仔细了!”
随后,老林就从萧凡的身世说起,到昨夜寿阳王府之难,再到朱威被杀、萧凡一去廷尉寺而不返,尽数告知了苏令与苏青。
一席话讲下来,天色如墨,老林连谁都忘了喝,倒是苏青这位自来熟不知从哪里找出了烛台点亮,摇曳的火光之中,众人一时无语。
苏令闭目沉思,良久,他霍然睁开双眼,向老林问道:“那位萧凡是寿阳王萧瓒的亲侄儿?”
老林点点头道:“应该是的。小凡从幼年就跟在萧瓒身旁,只不过萧瓒到了阳城,总称小凡只是梁国的闲散宗室。”
苏令眼神愈发明亮,嘴角也溢出了一丝睿智的笑容:“我想,萧凡他应该,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