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聂争那点闷气立刻变成了明气。

“我跟你认识的那时候你还记得吗？整个人充满戾气，见着一个人就恨不得冲上去跟他数落路西川的人渣行径三天三夜，天天叫嚷着要报复他但是——”林玦笑容有些无奈道，“如果我真是想要报复他，其实我不该那样狼狈的跑路，不该去乞丐街上寻找能够令我翻身的对象，我应该在那时就取出这些资料，那他也不会有机会摆我这一道了。我没有那样做，因为不管在几个月前我们闹得有多厉害，他做了多离谱的事，我都没法将过去二十年的恩义就此一笔勾销，那个分量太重了，比他做的混账事加起来都要重。”

因为路西川对她做的那些事，是对他的恋人和工作伙伴做的事，而他们之间最紧密的联系，明显并不是这两者间的任何一种。

“所以你并不会像你对我承诺的那样，将保护自己作为第一前提，在紧要时候反将他一军，而你自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聂争道。

“并不会有‘紧要时候’。”林玦柔声道，“你相信我，不会有那种时候的。但是我答应你的事情也不会变，任何时候，我都会将保护自己放在第一位。”

聂争透过手机屏幕看着她：“既然不会出现那种情形，你现在就回来吧。”

少见的被他拿话给堵住，林玦一时有些苦恼。当然，这苦恼里头难免夹杂了些甜蜜的味道。

“我其实做过一个假设。”与那边半真半假互瞪好一会儿后，林玦忽然道。

聂争眨了眨眼。

“我假设我并没有出几个月前的那场意外，和路西川还维持着以往的关系，与你也并不认识。”林玦道，“但是在这样倒退几个月的常态生活中，有一天我还是认识了你……咳，当然其他人也可以，我是说随便吧，总之有那么一个人，令我意识到心动的感觉与过去对路西川的感情并不是一码事，如果我清楚且强烈的意识到我喜欢这个人，那我会怎么做？我想我会坦白自己的错误，与路西川分手，在解决这件事以后，再去好好追求我喜欢的那个人。虽然这听上去实在不负责任又自私，但我真的不是一个顾虑别人的感受多过我自己的人，我会这么做的。”

聂争角度清奇，林玦话音刚落他就迫不及待问道：“‘其他人也可以’是什么意思？”

林玦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我们不是还没那什么……我意思是，总之我就是打个比方，表达的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比方也不行，这里面不应该有其他人，你这种说法不对。”聂争认认真真纠正。

林玦脸色发红：“好的吧……好的。”

聂争这才作罢，自觉将话题拉回一分钟之前：“所以你这个假设的意思是？”

“意思是，我意识到我和他之间最根本的矛盾恰好就是他作天作地的忧虑根源，那就是我对他的感情和他对我的，或许等量，但并不完全相同。”林玦轻吁一口气，“其实在我认识你一段时间之后，具体大约就是在挑战三十二武馆到十八层楼这期间，我对他的愤怒在那时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

她对聂争的感情觉醒了。

于是她对路西川的怒火平息了。

这两者没有因果关系与必然联系，非要说的话，大约就是爱情这种东西，就能让整个世界都甜得像蜜糖。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然后我又在心平气和的状态下，意识到起先就太过轻率、做错事的那个人确实是我。”林玦叹道，“我居然生出了愧疚心，很难相信吧？我，林玦，被人坑了渣了，居然还对人有愧疚心，我都要以为我这是被魂穿了。但事实就是这样，我的冷酷无情在路人渣身上好像没法儿完全奏效。”

聂争透过屏幕，两粒眼珠子乌黝黝地看着她。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林玦几乎立刻就生出心疼无措：“我是说不会太久，就几天，给我几天的时间好吗？让我和平解决这件事情，就当我……我的意思，他真的照顾了我很多年，让我把过去那些事一次都整理清楚好吗？”

她真的很着急，也很认真询问他的意见，好似只要他说一句不好，她哪怕心里再想也会放下这件事，即刻赶回他的身边。

聂争心里忽然有淡淡的酸楚，又有淡淡的但是绵绵不绝的开心。

最初这家伙对待他是多么任意妄为颐指气使啊。

而信誓旦旦说过要改变对方的话的他们，其实也并没有真的刻意去做什么。

但他们又确实都在这过程之中改变了。

一切都在变好，而他的生活也从黑白变成彩色，从清粥小菜变成满汉全席，从寂静无声变成宫商角徵羽鸣奏不停。多么神奇。

他在这神奇之中微微一笑：“好的吧……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