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他正在硬抗千焦的第二拳。
这一拳,他接下来过后只退了两步,看似比接第一拳时似乎有所进步,实则是他能够及时化解的从对方拳头上传来的力量变得更少了。是以这回,他那种瞬间炸裂般的痛苦比第一次更加鲜明。
聂争不动声色咽下喉头的一点腥甜。他其实每当与人交手、甚至在他独自练功的时候,他总是全神贯注的,但这会儿他脑海里却奇异的划过上台前林玦那句平平淡淡的“好的吧”,心想,不能让她这句话白说啊。
他抬头就瞧见千焦越发兴奋起来的眼神,不由在心里苦笑一声。
虽然事先就知道聂争会好好打,但实战之中千焦大约真是很少遇到这样完完全全跟他硬碰硬的对手,一时赛前脑子里那什么要收敛、要理智、要牢牢记得对面是帮他良多的聂争、千万别一疯起来就不管不顾的想法尽数给他抛诸脑后去。
他现在只知,对面是个能够令他放开一切打一场、完全不用有任何顾虑的强大的对手。
是以他就真的放开一切了。
聂争亦然。
到了这时,他真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保留,但全心全意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太难了。
这里的难,并不是指刚才那样的、聂争脑海里突然闪现与林玦有关的事的这种简单粗暴的分神,而是“停止联想”。
什么又是停止联想呢?
而今世人都知聂争身负七十二绝技,并且大多数吃瓜群众将他的这种广博简单归纳成一句他来自少林。仿佛少林弟子,天然就该精通七十二绝技。
别说真·少林弟子们了,这话就是被十八层楼这些高手们听到,也得赏他们左手右手两个慢勾拳。
但凡练武之人,只要不是极少数如武陵波、叶清城那样眼里只有一途的,谁不想身兼拳术、剑术、刀术、棍术、枪术等等等等各门之长呢?只是大多数人都没那个机缘,也没那个本事。聂争好运就好运在他既有那个机缘,也同时兼具那个本事。而他这本事的特点之一,正在于举一反三与联想丰富。譬如当他看到一式剑招时,别人在片刻间或许只看到和想到这一招是平淡还是高妙,该怎么学会,又或者怎么破解,而他却会想到更多的东西,包括这一招上承接什么,下又该往哪个方向转折;如果他破解这一招,那对手接下来又会出什么招式;如果他学会这一招,他会将这一招用在什么时候;当他面对的对手并非剑客,而是刀客、拳师、持枪之人时,他又该怎么来活用这一招……诸如此类。
聂争学得成各种不同绝技,除开他在一座武学典籍丰厚的藏书楼里长大,更因为他的脑海、他的世界之中本身也有着同样的一座藏书楼,甚至那座楼比之少林藏书阁要更加的浩瀚无边。
这是优点吗?这当然是优点。只要看聂争在而今的武术界有多炙手可热,就知道他这优点有多难能可贵。
但还是那句话,天才也好,再有多了不起的优点也好,往往都并不是完美。
就如同在学武之上天生就比别人多出一股机灵劲儿、举一反三的聂争,此时他的广博对付不了千焦的专一,是以他需要一反自己的习惯,只专注于眼前那唯一的一拳。
这并不容易。
可他面对的是天生专注的千焦,如果他不能将自己提升到无限趋近于他的专注程度上去,那他要么认输,要么不死既残,他想要哪个?
他哪个都不想要!
聂争咬着牙,终于在这一场较量之中第一次主动向千焦发起进攻。
因为这时的千焦已不惧他任何招式。
两人战作一团。
*
“这是我争哥自创的那套超无敌的拳法?”好不容易从人山人海里挤到林玦锋刃这块来的戚扬还来不及歇口气,就万分惊讶道,“我看不像啊,争哥那回打我时要使出现在这个劲儿,那我不得分分钟就被他打趴下啊!”
的确不像。
也不是不像,而是聂争此时打出来的拳法,仿佛是在短时间内给他那套本就高妙至极、令人完全捉摸不透的拳法做了一次全方位的升级。
力量,速度,以及果敢。
这果敢是指聂争本身。
他自创这套拳法,因招式太新,使用太少,他在举手投足之间就难免还有些不确定,有些不自信。
而现在这种不确定与不自信已完全消失了。
这是曾见识过他这拳法的冯杉、锋刃、戚扬几人共同的看法。
锋刃看向卫翩:“现在知道聂争想要从千焦哪里得到什么了吧?”
卫翩一怔。
锋刃不再多说,复又转过头去继续关注台上。
反倒外行人林玦,却忽然明白到锋刃话里的意思了。
聂争想要从千焦身上找的东西,或许他早在武陵波、叶清城这些人身上看到过。
林玦转头看向专注看台上、神情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肃穆的冯杉,想起她和聂争第一天踢开长宁大门的时候,冯杉说过的话。
她想,或许那也正是冯杉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那就是体会过无边浩瀚过后,重新专于拳,极于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