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这日,去往皇宫的马车络绎不绝,大多数富贵,也有普通的青蓬马车,纪桃坐在马车里,握住田氏的手,“娘,你别怕,一会儿跟我一起就行了。”
田氏笑着点头,“我不怕。”
她如今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闻着让人舒适。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些清雅淡然。
下了马车,宫门口两旁兵甲肃穆,威严尊贵的皇城高高伫立,似隔开了外面的繁华热闹,跟外面两个世界一般。
随着公公往里面走,一路上都是各官员带着夫人,纪桃到不是第一次,不过觉得和上一回比起来很陌生一般。
田氏虽然说不怕,却还是有些紧张,双手在袖中绞得紧紧,不过外头披着披风,倒是看不出来。
各色的命妇衣衫远远的就能将人分出三六九等,由于景元帝平日里不喜宫宴,皇后一般也不见不熟悉的命妇,几十年下来,众人对于命妇的品级倒是不如何重视,领的俸禄多寡外人也不知道。
但是此时却能分出来,纪桃身上的是四品青色衣衫,如她一般着青色的命妇,大多都是四十多岁的妇人,偶有几个年轻些的,都是快四十岁,更多的却是一把年纪了的。
如纪韵身上是五品暗绿色,齐梓琴六品暗红,顾云娴身上只是华丽的常服,她扶着平日里根本不出门的覃氏站在一旁端庄的浅笑,倒是看不出窘迫。
当初长公主府都园子让众人惊叹,只以为皇宫也不过如此了。今日真的进了宫,才真正见识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哪怕景元帝是个抠的,不舍得花银子打点园子,但是光是各地进贡的奇花异草,就能妆点出各式迷人的景色。
纪萱萱也来了,施夫人瘫痪在床,倒是没有来,她穿着七品深蓝色的命妇衣衫,看到纪桃只是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她似乎发现了纪桃对她的冷淡,两人如今根本就不熟悉,面子上的情分都没有。
纪桃觉得,纪萱萱之所以和她冷淡,可能根本就看不起她,以前纪桃成亲的时候,她言语间对林天跃颇多不屑,可能从那时候她就没看上纪桃。
纪韵倒是发现了,她发现了纪桃不喜欢纪萱萱之后,一般也不在她面前说起。此时看到两人如此,拉了纪桃去一旁低声道:“萱萱她最近遇上的事情多,性子也变了好多。她的女儿后来查出是被施夫人和陆姨娘故意用痨病人用过的杯子喂水,才会突发恶疾。”
纪桃惊讶,“不至于吧……”她虽觉得纪萱萱的孩子突然死去有内情,却万万没想到会是施夫人和陆青雨直接动手?再这么说纪萱萱的孩子只是个女儿,又不要分家产,何必赶尽杀绝?而且还有纪府在呢,不过施夫人好像一直没将纪府放在眼中。
纪韵叹口气,声音更低,“萱萱说是孩子不懂事,不小心撞了施夫人一下,那陆青雨……已经有孕了。”
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
纪桃心下一凛,突然觉得纪萱萱出手好狠,不过到底谁是谁非也说不清了。陆青雨杀了纪萱萱女儿,纪萱萱就要了她的命,还有施夫人,纪萱萱一直对她恭敬有加,没成想她居然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皇上和皇后到了之后,宴会开始,宽敞的大殿中各官员分官阶大小从前到后,到处都是人的感觉。纪桃和田氏坐在林天跃身后,专心吃饭,不愧是御厨,味道很不错,而且保存极好,这么多人的饭菜这种天气送上来时居然还是热的。
有纪桃陪着,田氏一点都不怕,还有闲心将觉得味道不错的点心夹给纪桃,让她也尝尝。
殿中还有歌舞,舞姬柔弱无骨,纪桃这是第二次看到这样的歌舞,时不时喵一眼。
舞姬退下,突然上首的皇上起身,端着一杯酒,殿中顿时一静。
景元帝苍老的声音威严响起,“我大乾巍巍江山,百年盛世,离不开众卿的兢兢业业……”
底下霎时跪了一片,纪桃跪在林天跃身旁,听着上首景元帝训话,从古人说到将来,引经据典洋洋洒洒说了半个时辰,她的腿都有点酸,却不敢乱动。
“朕自入冬以来,身子欠佳,对朝政有心无力,然天下百姓不易,不能因朕已身而耽误,好在朕之三子丰神俊秀,自幼聪慧过人,爱民如子。朕费心教导,如今他已成人,已是储君,朕心甚慰。今日于众卿面前,禅位于他,望诸卿日后尽心辅佐。”
底下朝臣顿时七嘴八舌劝阻,包括太子。
周围一片吵嚷,纪桃心下暗暗惊讶,从古至今愿意禅位的皇帝可不多,大多数死了都不愿意放弃,甚至还有求仙问佛就想要长生的,景元帝可真是想得开。
众人劝阻都没用,皇上似乎下定决心了般,当时就让国师算出吉日。
国师当时就掐指一算,正月十五。
皇上心意已决,一锤定音。
宫中宴会散了之后,纪桃觉得,皇上禅位应该是和太子早就商量好了的,那国师丝毫不意外的样子。
马车回了林家,大门口处两盏昏黄的灯笼泛着温馨的光,田氏进门就回了院子。两个孩子早已睡下了,纪桃和林天跃回房洗漱之后,道:“我总以为认识的人够多了,今日发现,朝中好多官员家眷我都不认识。”
林天跃笑了笑,给她擦头发,道:“没必要认识,我也好多不认识。”
纪桃看着镜子里的林天跃,“我总要做好贤内助的,不能在外头帮你得罪了人。”
林天跃柔和道,“我这个位置,不能和太多人熟悉。”
“那以后呢?”纪桃好奇。
林天跃摇头笑道:“以后……我大概不会轻易换到别的地方去……”
他伸手揽住纪桃身子,认真道。“无论在哪里,有你陪着我就欢喜,我希望你能过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你喜不喜欢?”
……陪着我。
纪桃看着镜子里笑容甜蜜的女子,眉眼间的英气都柔软了下来,只看到她轻轻启唇,轻声道:“喜欢。”
景元帝三十四年正月十五,太子登基,改国号为昌,为景昌帝,尊景元帝为太上皇,皇后为太后,居乾元宫。封太子妃为皇后,惟儿为太子,吴侧妃为淑妃,盛侧妃为玲妃,端侧妃为柔嫔,当年为景昌帝元年。
这个年过得众人战战兢兢,实在没想到景元帝会愿意禅位,而且太子就这么顺顺利利的登基了。这大概算得上是乾国历史上最平淡最顺利登基的帝王了。
以前哪次皇位更替不是血流成河?朝中大臣换一批又一批,想到这里,众人突然发现……似乎朝中官员和地方官员早在这几年之内慢慢的换过了,如今朝中上下的,六十多岁的官员根本没有,而且几乎是全部挪了位置的,全部都上任不久。
对于端侧妃只封一个嫔位的事情,礼部上了折子,言不合礼数。
本来也不合礼数,礼部上折子并不是要为端侧妃讨封号,大抵是试探一番新帝对于朝臣反驳决议之后的做法和态度。
却不妨年轻的帝王在朝堂上淡然道:“她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孤女,能够入后宫已经是天家恩泽,难道还要朕封她一个贵妃不成?”
众臣哑然。
如果按照礼法,端侧妃是先帝赐婚,亲赐的封号,一个贵妃倒也封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新帝言语直接,毫不掩饰,众人这才发现,新帝和先帝是完全不同的人,须得仔细摸索。
林天跃在太子登基不久之后,升做右都御史,仕途如此顺利,官位升得如此快,就算是在历史上,也找不出几人。
太子妃成了皇后,却还是经常召纪桃进宫去帮几位妃嫔诊脉,认真说起来,皇上现在并没有多少妃嫔,登基之后发了恩科,却没有要选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