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长已经成了军政委,他听到这个消息,专程坐吉普车来看望。
“首长,俺有个请求。”
“你说。”
“俺不想走了,俺要留在这地方。”
闻统阳于是就留了下来,大字不识的他被安排到魏阳军需站上班。后来他娶了当地一名教师,两人生了一个孩子,就是闻牧山。
多年以后,当闻统阳跟儿子谈起这段往事的时候,他低着头想了想,说了一段话。
“来魏阳这鬼地方,是你老祖宗就定下来的规矩。”
“什么?”闻牧山有点犯晕。
“我爷爷的爷爷,他的大名没什么人记得,就知道诨名叫闻门子。他是移民实边去关外的。据说,他当年从法库门进的柳条边,后来辗转定居在长白山底下。
“他是个能耐人,肯吃苦,肯干活,力气大,脾气好,一个人一辈子垦出来三四十垧地,让老闻家在背井离乡的地方站住了脚跟。
“门子老祖宗活了八十四岁,算长寿的人,他死的那年,我已经两岁了。
“不过后面十来年,他也没活痛快。因为七十三岁那年,他就突然疯了。他的疯跟别人不一样,一辈子不识字的他,忽然就喜欢看书,经常跑村里的秀才那里,抱着本书就翻来覆去地看……”
“那还不好。”闻牧山说。
“好什么好,据说他都是倒拿着书看,边看边念,念的东西跟书上的字儿完全对不上,要不怎么叫疯子呢。”
“啊。”
“再后来呢?”
“再后来,他就疯死了啊。”
“那跟来魏阳有什么关系?”闻牧山知道父亲一辈子没读过书,也不善言辞,但他实在忍受不了说话没有逻辑。
“哦,这个啊,因为他后来疯了的时候,不光会看书,还会作诗了。”
“作诗?”
“对,就是满嘴胡诌的顺口溜儿,也就是疯话连篇。”闻统阳直来直去,说起祖宗来一点儿也不给面子。
“这些‘诗’难道流传下来了?”
“对。他不是老去骚扰村里的秀才嘛,但奇怪的是,秀才倒是跟他投缘。他有时候就胡七乱八地跟秀才叨叨一些疯话,秀才就都给他记下来。
“他死的时候,秀才来咱们家,把那个疯话本子也带来了。后来我爷爷就把那本子收起来,原本是想放进老祖宗棺材里,但后来不知为什么,那个本子最后留下来了。”
“在哪?”
“在那个樟木柜子底儿上。我不认字儿,但小时候听你爷爷给我念过,别的不记得,只记得那些疯话里一直提到一个地名儿,就是魏阳。”